听完身后叔衷的解释,嬴高马上就明白这陶之口中所说的质人是做什么的了。
中介这个职业,果然是源远流长,从先秦这个时候就开始出现了。
自己肯定是不熟悉这官市的,叔衷也仅仅限于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
能有个熟悉官、民两市的人带着,总比自己跟叔衷两个人跟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要好的多。
嬴高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正一脸热切的等着自己回应的大汉,正准备应下来,陡然想起一件事。
身上没钱啊。
自己身上向来都是分文皆无,叔衷更不要说了。
“额,实在抱歉,我今日出…来并未带钱帛之物。”
嬴高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时脑热直接将那百金都给胡亥了。
一个毛孩子,拿到钱怕是也不知道花哪里。
陶之先是一愣,直觉这位少年公子说话甚是古怪,不过他马上就回过味来。
虽说眼中难掩失望之色,不过陶之还是笑着躬身道:“之也是无事,若公子不嫌,之倒可为公子向导。”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本来看到这么一个从上卿才能乘坐的马车上下来的少年公子,以为能小赚一笔,将家里四处漏风的房舍修补一番,给卧病的老娘买些厚实衣物。
不曾想,这公子显然是偷跑出来太急了,竟是忘记带钱帛等物。
陶之想着自己本就是碰运气的,而且看这公子虽说说话古怪,但是显然是个脾性极好之人,反正没事可干,只当结个善缘吧。
“如此就烦劳兄台了。”
嬴高自然是不会拒绝。
这话让陶之又是一愣,随即躬身道:“之愧不敢当,公子呼陶之名便可。不知公子可需要乘车?”
“既是闲逛,叔衷,你就驾车跟着吧,吾就跟陶之行路就可。”
嬴高点点头,示意陶之前面引路。
走进官市那高大的牌楼,就看到能让三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两侧,一栋栋黑青色的单层庭院或者两层小楼顺着大道延绵,一眼似望不到头。
连续下了两日的大雪此刻早已停下,一路行来,咸阳各处的街道积雪早就被清理的干净,也就仅剩各处房顶上的积雪罢了。
黑青的底色,银白的盖头,来往的马车行人,仿佛一副活生生的水墨画。
只是可惜,没有嬴高以为能听到的喧闹吆喝声,也没有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声。
络绎不绝的马车,在一个个廊檐下挑着布帛的庭院、小楼前停下,进房交易,然后拿上东西,赶往下一家或者回身走人。
井然有序之余,却又少了几分市井的鲜活之态,让嬴高感觉有些压抑。
“公子,此处乃售卖各色石材之所。”
陶之指着进来右侧第一个庭院介绍道。
这个庭院的廊檐下斜斜挑着一面三角形的布帛旗帜,上面画着一个极为抽象的山形。
嬴高心中了然,想来这挑着布帛上那画的极为抽象的标识,就是各个商铺售卖的东西了。
果不其然。
右侧那个画着竹子的,陶之就介绍是竹、木售卖的地方。
一路行来,嬴高看到有卖草药、铜、铁、绸缎、布匹、陶器等等各色物事的店铺。
直到到了一栋占地极广的二层小楼前,陶之停下脚步,郑重道,
“公子,此乃售卖朱砂之处,然此处商铺倒也可买卖其他诸多之物。”
这话倒是让嬴高有些惊讶了,别的商铺都是一家只能售卖一样东西,这家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竟然还能售卖各种东西?
小型的购物超市雏形了。
陶之低声道:“公子,岂不知蜀地巴家乎?”
听到陶之这话,嬴高脑中顿时一道灵光闪过。
蜀地巴家,似乎只有那个大秦最著名的女企业家巴寡妇清了。
既然是巴清的家族产业,能有如此之大的局面似乎是很正常了。
毕竟,巴清可是直接见过始皇帝的女人,而且始皇帝还专门为巴清建了“怀清台”以示恩荣。
巴寡妇清可不就是专门以售卖朱砂为支柱的。
朱砂,不就是汞矿产出的么?
朱砂加热就能得到水银,始皇帝陵寝里那些水银基本上都是巴清提供的。
可是朱砂在加热后,除了能得到水银外,还可以得到硫磺啊。
“咦,陶之,汝又引人前来做质?”
一声轻咦将嬴高飞扬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只见两个明显是刚刚从巴氏朱砂商铺中出来的男人停在了陶之身前。
说话的那人是一个头戴单板长冠、左臂怀抱着陶罐、右手拎着个秤砣、腰间插着跟青色的长尺的精瘦中年人。
他身侧那人则是个头戴鹖冠、留着及胸长须的老者。
此刻这老者正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嬴高。
“小人见过酆(feng)山市丞。”
陶之显然跟这个市丞很是相熟,恭声行礼道。
酆山扫了两眼还在四处张望的嬴高,低声道:“陶享等人今日可在,你这质人凭传吾还未曾请下,若无事,还是速速离去。”
显然,酆山看出来嬴高这少年郎不像是有什么消费能力的。
这个时候,嬴高听明白了,敢情这陶之还不是官府注册的中介,而是私下接活的路边中介。
酆山正在给陶之办中介证,可是还没办下来。
那酆山口中所说的陶享等人估计就是官方认可的中介了。
路边中介抢官方中介的生意,似乎就是这么个桥段了。
不过,都姓陶,该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说道吧?
“市丞大人,之正为这位公子做向导,并不做质,多谢市丞大人。”
陶之闻言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很快恢复正常,对着酆山谢道。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酆山一直在私下里照顾他,他根本不可能进的了官市,更不要说私下里接活做质人。
陶享等人是官市内有凭传的质人,平日里很是抢了他许多生意。
酆山听到陶之这话,无奈的摇摇头:“汝啊汝。”
显然酆山知道陶之这是做免费的向导,而且他身边那位少年公子也不会买东西。
“下臣姜绎,见过公子。”
恰在此时,之前一直狐疑的打量着嬴高的鹖冠老者突然出声对着嬴高拜道。
嬴高有些惊讶:“你认识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