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奕语气平淡,似乎不是什么豪言壮语。
但秦南衣听在耳中,听出其中不带半分虚言的真诚之意,只觉南奕对自己甚是自信。
因为,只有经过仔细思索,哪怕与天下人相争,都能以平常心相待,视一切艰难险阻为踏脚石,才能答出南奕语气中的这份从容。
而且,南奕的自信并非狂傲,并非是妄自尊大、目无余子的自以为是,而是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做陈述。
愈是平淡,便愈是伟岸。
就仿佛,南奕明明还只是凡人,就已经有着超然于世的心态,不为外物所扰,超然审视着自身经历的一切。
此乃天生道子。
即天生的修道种子,拥有一颗无暇道心,意志坚定,心思通明,几乎不可能被心魔邪念蒙蔽心智。
秦南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应该存在于凡间的谪仙人物。
她陷入了沉思。
不过,从南奕进屋,一刻钟的问心时间,基本也走到了尽头。
不一会,房门再开,李太华重新来到了问心台外。
他传音问道:“师妹,此子心性如何?”
“心性……”秦南衣叹道,“心性绝佳,堪称是天生道子一般的谪仙人物。”
“评价如此高?”
“不该说评价,我当是没那个资格。以南奕心性,炼精化气的关隘怕是根本难不住他。或许过不了几年,他就能拜入内门,被我等尊称为师叔了。”
修行界,达者为先。
除非有明确的师徒关系,否则同个大境界内,一般都互称师兄师弟;但若高上一个大境界,就该秦南衣、李太华,称南奕为师叔了。
李太华听得秦南衣如此说,心中不由一惊。
秦南衣黄阶中品,尚在养气期积累,倒是离入无相内门还早。但李太华黄阶上品,已是蜕凡期小成境界,理论上只等蜕凡大成、圆满,就能晋升炼气化神境,位登玄阶。
可在秦南衣眼中,李太华却未必能比南奕更快入内门。
这意味着南奕修行,将会是勇猛精进,几乎不受关隘困扰,根本没有瓶颈。
在此世,这种情况倒是并非不可能存在。
因为此世修行,修为积攒容易,理论上所有人都可以勇猛精进,一路晋升。
是以,修为境界,其实并不怎么看修行年月。
比如像赠予南奕度厄令的许贤,年方三十九岁,已然晋入玄阶上品。这类年轻的玄阶修士,在此世其实并不少见。
但前提是修士须勇猛精进才行。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每一次晋升突破关隘,不仅有殒命风险,更有可能误入歧途却不自知。自以为是勇猛精进,却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恶念魔障迷了心,坠入魔道,乃至沦为妖魔。
所以此世修士,大多重视心性与积累,偏爱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稳扎稳打。
但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几年之内便连破藏精、养气、蜕凡三关,完成炼精化气境的修行……
“难道他就不怕行差踏错?”李太华忍不住追问,想要再确定一下。
“从问心表现来看,应该不带怕的。”秦南衣叹道,“师兄,我道心有些不稳,就先撤了。”
说完,秦南衣便从问心台另外一个出口离去了。
李太华愕然,没想到秦南衣来问心南奕,竟反而会有些心神震动。
他亦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不过,李太华心思一转,很快就暗自笑道:「若是叫杜老贼得知,南奕乃天生道子,却在得了度厄令的情况下拜入无相,定能让老贼郁闷三分。」
念及此,李太华心中讶意,立即化作了笑意。
听到秦南衣问心后的评价,李太华确实有几分惊讶。但他心态很稳,并不会因此嫉羡南奕。
因为修行乃是私事,只取决于自己想怎么走。李太华并不觉得自己规划的道路有问题,自然也就不会当真嫉羡起尚是凡人的南奕。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南奕眼下也只是個凡人,未必真的便如秦南衣预估的那般。
他自不会被莫须有的可能性给震住。
而李太华两人神识传音,对话只在瞬息间。
此时,南奕才刚刚从问心台中走出。
从黑暗无光的房间中走出,重新感受到明亮的天光,南奕内心也微微有些雀跃:
「接下来,应该便是传授道法了吧?」
他看向李太华:“请问先生,问心结果,可有说道?”
“你向道之心甚坚,却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李太华打了个哈哈道,“日后无普通学子在场时,你也不必再唤我先生,直称师兄即可。我等修士,不分入门先后,同处一阶,便可以师兄弟相称。”
南奕眨了眨眼,说:“那请问师兄,何为‘同处一阶’?”
“不急,随我去趟藏经阁,你自然便知晓了。”
很快,李太华引着南奕到了无相书院内的藏经阁,一栋三层高的楼阁。
在藏经阁一楼,有位老者正在扫地。
李太华招呼道:“魏师兄,这位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名南奕。”
南奕也急忙招呼了一声魏师兄。
但扫地老者只轻轻颔首表示听到,仍旧自顾自地扫着地。
李太华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不以为意,只领着南奕往二楼走。
南奕跟在李太华身后,扫了眼一楼书架。
书架上有不少典籍经册,但全都只是普通书籍,并未泛有灵光。
很显然,藏经阁对无相书院普通学子,也是开放的。
不过到了二楼,穿过数列书架,走至深处,却是一间静室。
室中立着一尊玉像,以及几个蒲团。
步入静室,李太华二话不说,跪坐在了蒲团之上。
南奕微微一顿,见只是跪坐,也随即找了个蒲团跪坐其上。
“此乃「九月司秘」,即西灵藏识源究月宰之玉像。我等无相仙门,正是受了司秘月宰的道法传承。”
李太华说着,忽然顿了一下。
请月宰传法,布置仪轨,当以银元为媒,沟通月宰道意。
原本,这枚银元该由受法者,即南奕出资。
但李太华之前,听到秦南衣评价南奕为天生道子,思索之际,却忘了提前告知南奕银元之需。
被南奕催着一问,便将南奕直接带到了藏经阁。
眼下,才堪堪想起这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