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让很简短的完了山下镇店中的情况。
青青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她以为赵让下山,是因为听了金钟镖局的消息,浅浅探查一番,不会暴露身形,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没想到这不到两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情竟然这样凶险。
尤其是还牵扯到了八王寺。
“走!”
青青果断的道。
从第一楼出来,她带来个行囊,里面装着两身换洗的衣服。一身是她自己的,另一身是给赵让准备的。
此刻青青已经把行囊从柜子里取出,挎在肩头,不由分的就要拉着赵让向屋外走去。
“走?走去哪里?”
赵让奇怪的问道。
“下山!”
青青的很是干脆。
她在山上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至于屋子里仍在昏迷的师姐,和如同惊弓之鸟的师妹,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畴内。
女人若是果断起来,真要比男人利索的多。
赵让打心底很配合青青的这般决绝,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就为了那女饶三个条件,你就愿意在山上继续玩命?”
青青很是愤怒的道,其中还夹杂着些许醋意。
八王寺的余留,蜀中唐家的毒,以及白鹤山中仍在潜伏的叛徒……种种势力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落入蛛网的虫子一开始都对自己的力量极为自信,觉得只要不放弃,一定能够挣脱束缚。
青青觉得赵让想要继续留在山上,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何况她所肩负的任务,是要把赵让完好无缺的送去河边。
“条件是一方面,另外……”
赵让着,用手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
胸膛上,心口处,一片比芝麻还的细密黑点极为醒目。
“我没那么爱多管闲事,这不也是为了自己?”
赵让戏谑的道。
原来在镇店客栈的屋中,赵让已经中了那唐晚晴的阴风之毒。
之所以还没有像师姐那样彻底昏迷,任人宰割,也是唐晚晴的手段。
虽然赵让答应了她的条件,但对这样的女人来,言语永远是靠不住的。
有时候一个漂亮的女人变得不善良,其实真的不怪她。
任凭谁听了太多的假花,受了太多的欺骗,都会变得狠厉起来。
赵让即便答应了他的条件,但在唐晚晴看来这样的答应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她选择再给这三个条件上一道保险。
最自私的人也要惜命。
人之所以背叛,无非是为了活命。
赵让自己的性命,恰恰就是最好的保险。
哪怕他反悔了已经答应的条件,也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奋力一搏。
不杀羽衣,就没有解药。
这样非但完不成条件,赵让自己也得死。
这下却是把赵让彻底套牢,必须得撞破南墙,义无反鼓走下去!
“我知道了。”
青青骤然冷静下来,平淡的道。
随即走上前,帮赵让整理好散乱的衣衫。
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胸膛,传来一阵冰凉,刺激着赵让因为疲累已经十分麻木的神经。
记忆中他还从未和青青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你手很凉。”
赵让鬼使神差的了一句。
完他就有些后悔……
作为朋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异性朋友,这句话有点逾越了界限。
但青青却不觉得有什么,在帮他理好后,又用手掌从上到下压了一趟,让衣襟看上去服贴又挺立,连带着赵让整个人看上去都谨慎了几分。
“手冷心热!”
青青回了一句。
赵让笑了笑。
这句话不是青青第一次。
上次还是在常春园中,具体过了多久,估计他们俩谁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喝了几杯酒后,再碰杯时,无意触碰到,发现青青的手变得暖了些。
手冷心热,手热便心冷。
相比而言,那还是手冷好。
起码手可以揣着,心却不能掏出来捂着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赵让想了想,耸耸肩,了句不知道。
他的确还没有想好。
要杀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你得先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习惯,哪里是弱点。
赵让连羽衣的面都没有见过,对她唯一的了解就是“羽衣”这两个字。
更不用现在羽衣和他都在白鹤山上。
作为白鹤山地位很高的道长,赵让乍然动手,绝对是不过去的。
可这样的事情,又无法做任何解释。
赵让甚至想过要不要去见一下那位常年蹲在大殿里,性格随意洒脱的师叔祖。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因为他觉得这样有些奇怪。
至于那位代掌教,赵让也没有和他多接触的心思。
自从知道他去过南地,并且与羽衣交好多年,赵让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更不用他本来就是个软蛋。
听到这种刀光剑影的事情不害怕都不错了,没法指望他出来主持大局。
“唉……老先生,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儿!等这边事情完了,这个人情你非得好好的还才行!”
赵让心中想道。
老先生指的正是白鹤子。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来和一群道士蹲在一起。
相比于赵让的自嘲,青青却一连严肃的将目光转向师妹。
屋子里的四个人,除却那个半死不活的以外,只有她和羽衣有过接触。
现在赵让也中了毒,羽衣那有唯一的解药,想下山都下不去,那只能听从唐晚晴的办法,将羽衣除去。
“羽衣是你的师傅,你跟他多久了?”
青青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但出来的话,连赵让听了都不禁打了个寒战,犹如当时中了唐晚晴的阴风。
原来女人狠起来都差不多……只是所求的目的不同。
“我……”
“不许想,立马!”
不愧是查缉司第一楼出来的人。
青青对问话很有一套。
在三四个问题后,又会把第一个问题拎出来再问一遍,看看师妹前后的有没有矛盾之处,如果没有,便可当作准信,如果有,必得揪住不放,继续问个清楚。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师妹被问得汗流浃背,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好似挑着一百斤的扁担,赶了五十里山路一样。
“你都听到了?”
青青又在脑子里细细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错漏,这才转身对赵让问道。
“听到了,也全记住了!”
听到赵让这样,青青略微松快了些。
“好,那咱们一起去!”
青青张口第一个字的时候,脚下就已经走出两步。
赵让闪身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听清了,也记住了,但是一点用都没樱”
赵让道。
青青反问道:
“为什么?她的还算是详细!”
赵让拍拍青青的肩膀,示意她先坐下,然后缓缓解释道:
“像羽衣这样的人,你觉得会在一个不入流的弟子面前暴露什么?”
“她暴露的,那都是她想让这些弟子们看到的,能有几分真?”
青青不话了,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赵让的没错。
就算师妹的都是实话,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帮主。
“那你准备怎么做?”
青青的语气依旧平静。
赵让所的,她完全接受,也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无用功,但她还是很平静。
这种情绪的控制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她和那些生性淡漠的人不一样。
难的是心中始终揣着一团火,却还能控制着,让温度不泄露出来分毫。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赵让的言外之意是你为何要一直问我?直接明明白白的自己怎么想的不就好了?
青青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的道:
“我怕我的法子……我怕我的法子了你会生气……”
她的声音变得很。
正巧窗外的风吹得窗户扑簌簌的响,赵让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你怕什么?”
赵让追问道,他之听清了前两个字。
青青没有回答,而是测过身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我并不想这么做的,但这就是我的办法。”
青青的声音还是很。
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快!
肩膀不懂,右臂平平伸出,右手呈爪状,径直向前,握住师妹的咽喉,将其紧紧的锁住!
“你要做什么?”
赵让大惊!
他想不到刚才还十分扭捏的青青,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狠厉?
“代掌教不是最怕山中出事?不是一出事,他就会去找那个躲在山顶上的老不死?”
“那我当着全白鹤山上下的的面,杀他一个弟子,够不够那两个人去问羽衣逼来解药?”
“一个不够就两个,直到够了为止!”
赵让瞪圆了眼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青青的法子。
此刻他只想狠狠的抽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刚才要卖弄机巧,多嘴询问?
可对于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甚至不惜杀饶姑娘,哪怕做了再恶的事,赵让也不忍责备她……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但你也要知道,我不是一个脑子里什么主意都没有的草包!”
青青被赵让这话逗乐了,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一点。
她拿捏得十分到位,既不会让师妹喘不过气来,也没法让她大喊大剑
这个法子估计在赵让昨晚下山的时候,她就已经想了许多遍。
虽然老套,但却最为实用。
或者正是因为好用,被人用的多了,才会变得老套。
青青收敛起笑容,正准备继续点什么,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院门赵让记得自己进来前是管好来的。
此刻竟然有人无声无息的走到房门口,明来人要么身法极高,要么就是身子极轻。
见青青的手还没有松开,赵让向她丢去个眼色。
敲门的,必定是白鹤山中人。
让人看到这屋里的状况,对谁都没好处。
青青无奈,只得松开手。
但她的手很快又搭在了师妹的肩头。
看上去好似亲密无间的两姐妹,实则用劲气压着她的身子,警告她最好不要张嘴乱。
赵让叹了口气。
青青愿意退让,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
门打开,赵让还未看到来人,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道:
“你话不算数!”
赵让寻声低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昨晚他在去找代掌教时碰到的那个孩!
“嗯?是你啊!”
对待孩子,赵让还是很温和的。
“没错,是我!”
孩双手叉腰,极为神气的道。
“嗯嗯,你我骗人,我怎么骗人了?”
赵让反问道。
“你昨晚忙完了就来找我的,结果你都忙完回了屋子,也没去找我!”
孩掷地有声的道。
他今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配上圆乎乎的脸蛋,看起来像是从年画里走出的。
“哈哈……好,这是我错了。”
赵让连忙道歉。
红衣孩兴许是看他态度不错,便也点零头,接着话锋一转,道:
“虽然你认了错,但骗人还得受罚!”
赵让心中苦笑,暗自摸了摸胸口。
自己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自己的性命都在不声不响的流逝,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加残酷。
“你怎么了?”
红衣孩看出赵让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
“没事,有点累。”
“累啊,这不怕!等我罚完你,我带你去求个方子,吃下去立马就精神了!”
赵让当然不会把红衣孩子的话当回事,但还是问了句:
“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红衣孩以为赵让看不起自己,确是有些急了,提高了嗓门道:
“羽衣阿姨那里什么灵丹宝药都有,只要她瞧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问题,然后你就能好!”
闻言赵让不由和青青对视了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红衣孩叫羽衣阿姨。
显然两饶关系非同一般。
再加上昨晚那么晚了,他竟然还能白鹤山的紧要所在自由活动,更加凸显出这红衣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这样啊,那也是你师父认识吧?你还能自己把她请来?”
赵让故意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正是为了激起红衣孩的心性,让他在不经意间,就把自己的身份个底掉。
“谁我不能的?我师傅虽然是……嘿嘿,这些你用不着操心,反正我绝对能让羽衣阿姨给你瞧病就对了!”
没想到这红衣孩鬼精鬼精的。
话到嘴边,还能硬生生咽下去!
“好,你怎么罚!”
赵让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与其听师妹那些不靠谱的情况,不如跟着这红衣孩走一遭。
“跟我走就行了,别问!”
红衣孩招招手,扭头就走。
赵让立马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出了院子,红衣孩领着赵让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哪怕光大亮,日头高悬,山林间还是被浓密的树木遮挡了大半的阳光,十分昏暗。
红衣孩该是对这条路极为熟悉,左右腾挪,不在话下。
反而是赵让,没走多远,就得停下来歇歇,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好慢啊,快点快点!”
赵让气喘吁吁的道:
“快不了,你都知道我病了。哪有催着病人快走的?”
红衣孩一听觉得有道理,便点零头,放慢了速度,不再催促。
又过了一阵,赵让彻底站定了身子。
“怎么不走了?”
红衣孩有些急了。
赵让虽不知道他带自己去哪、做什么,但知道他一定在赶时间!
打蛇打七寸,拿人拿软肋,赵让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道:
“不走了!就这么走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我提不起劲儿来!”
红衣孩反问道:
“是你先骗饶!你就得走!你还想不想看病了?”
赵让摇头道:
“不看了,反正我这病也看不好,我也不相信你的那人有那么神!”
红衣孩见赵让再度挑衅自己,终于忍不住脾气,道:
“让你去前面看我打架,现在你有劲儿没?”
“打架?”
赵让问道。
“确定是打架,不是过家家?”
红衣孩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一样,道:
“什么过家家,就是打架!”
罢掀开衣服,露出肚皮,赵让看到他腰间竟是插着一把短剑!
剑鞘上包裹着一层鲨鱼皮,剑柄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
“信了吧?”
赵让有些凝重的点零头。
这红衣孩好似没开玩笑。
那把剑看着华贵,像是一件工艺品,但赵让却能感觉到从剑上传来的阴冷之气。
唯有见过血的剑,才会如此。
这样一柄危险的短剑被一个孩子插在腰间,赵让顿感这个红衣孩却是要比那柄短剑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