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两什警备军闻讯赶过来,挡在了工作组众人前面,虽然刀未出鞘,也没端起火枪,但还是让贾家村百姓心生畏惧,往后退了好些步,也安静下来。
趁此机会。
王舟站到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高声道:“诸位贾家村的乡亲,首先,清丈田亩是朝廷下旨推行的新政,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严重者甚至会以某犯罪处理!”
谋反处理?
很多跟着闹事的百姓听了吓一跳,脸色煞白。
他们只是不想多交税而已,可没想造反啊。
造反可是要杀头的,最轻估计也是流放。
当下日子比前明时不知好过多少,脑袋抽了才去造反。
这么一想,很多稀里糊涂聚过来的百姓再次往后退,准备偷偷溜回家,就当没来过。
一旁的村正贾兴见此心中一沉,忙壮着胆子出声道:“我们不是想造反,只是不相信你们。说是清丈田亩,谁知道你们量的准不准?会不会多计亩数?”
贾兴说完,混在人群中的狗腿子立马跟着再次叫嚷起来。
“村正说得对,谁知道你们量得准不准?”
“说不定就是想借着清田勒索我们!”
“随便就用造反吓唬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
王舟站在高处,将贾兴和那几个狗腿子在人群中故意带节奏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气:这个贾兴真是好胆!
他心知不能在“量地准不准”这件事上跟百姓理论——百姓大多不通算术,更别说清丈田亩的算法不简单,便是理论,也根本说不通。
他们总不能先教会全村百姓如何丈田和计算亩数吧?
他于是看向贾兴,道:“阻碍新政落实是否会被归于造反,你们可以试试。”
“另外,据我所知,这贾家村的田地大部分都属于贾氏嫡脉的,乡亲们大多都是佃户。”
“诸位便是种的隐田,难道就不需要向贾氏嫡脉交租子吗?”
“诸位再好好想一想,今日冒着可能被杀头流放的危险,帮贾氏嫡脉隐瞒隐田,到底值不值得!”
百姓虽然多愚昧,却并非没有脑子。
原本很多百姓就觉得对抗官府危险,如今听王舟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很不值。
须知,贾氏嫡脉虽然整体风气尚可,却也有一两个纨绔之辈,做些欺男霸女之事。
至于底下打着贾氏嫡脉的幌子,欺压良善百姓的旁支族人、管事、家仆什么的,就更多了。
所以这贾家村中并非所有百姓都拥戴贾氏嫡脉,很有些人暗恨、嫉妒贾氏。
如今听王舟把事情说明白,很多百姓就彻底偃旗息鼓了,决定不再阻拦清田。
这时王舟又道,“朝廷收税是为了什么?给官吏们发俸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这个国家。”
“给将士们发军饷是为了抵御外敌、清剿贼匪,给大伙儿一个太平的生活。”
“此外,建设学校、道路、桥梁、水利等,哪一个不需要钱?”
“乡亲们可以想一想,这些事办好了,大伙儿岂不是都能从中获得好处?”
“若是人人都偷税漏税,甚至是不交税,国家哪儿来的钱粮养官吏、养将士?”
“官吏像前明那般薪俸不足,会不会变着法儿的勒索百姓?将士没有军饷,会不会像明军那样,抢掠百姓比贼寇还狠?”
“诸位不交税,难道是想让大崋也变成前明那样吗?想让子孙过前明时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
虽然江南在这一时空的明末属于被战乱波及较少的地方,却并非毫无
影响。
天下大乱,南直隶各地小股贼匪也不少,更别说还有不少贪官污吏借机搜刮钱粮了。
甚至,当初左良玉接管南京时,几十万大军进驻南直隶各州府,可是让当地百姓狠狠理会了一番,什么叫做“兵匪一家”、“兵过如篦”。
如今天下太平不过几年时间,百姓可没忘记那段恐怖的日子。
此时听王舟所言,很多人顿时直摇头,表示不愿意再过那时的生活。
眼见很多百姓的神态都变了,王舟再接再砺,又道:“我不知贾家村目下还有没有自耕农,若有,就更该支持朝廷清田。”
“为什么这么说?朝廷要收税,隐田太多,税收便会落在那些没隐匿的田地上,意味着那些老实缴税的人很可能要多承担税赋。”
“这公平吗?显然不公平!便是佃户,也可能因此多交人头税、杂税等。”
“所以说,若是阻止清田,除了地主能占小便宜,其他人都吃亏!”
“况且便是地主,就真的占到便宜吗?要我说,阻拦清田的地主都是鼠目寸光!”
“国家不好了,世道不太平了,地主能过好日子?有这种想法的,不妨去北边看一看,前明时期,多少地主破家灭门,香火断绝!”
听到这里,贾兴也是色变。
作为贾家旁系,他也是读过很多年书的,虽然只是个前明童生,却也以读书人自居。
如今居然成了王舟口中鼠目寸光之人。
偏偏他心底也明白,王舟所言是有道理的。
可是,人哪有不自私的?
···
就在贾兴内心挣扎、纠结时,王舟讲到了末尾。
“另外,贾家村田地大多都是贾氏嫡脉的,若是有隐田,官府收上来后,便会就近佃给贾家村无田百姓。”
“如今官田的租子有多低,相信乡亲们也有所耳闻。所以,清田于乡亲们来讲实际是好事,希望乡亲们能够积极配合。”
听王舟讲完,虽然还有部分百姓将信将疑,但却真的没人想阻拦清田了。
在此情况下,王舟又找到了贾兴。
“贾员外,这配合清田也是你作为村正的职责,请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贾兴便是想阻拦清田,也无从入手了。
只能乖乖配合工作组的人,招呼村中百姓,到田间地头去丈量田亩···
在清田工作组下乡清丈田亩时,普查工作组、督察组等也都积极工作,并且很快取得了进展。
督察组先是肃清了宁国县督察局内部的几个贪官污吏,当场提拔有用之人,进而对整个宁国县的官吏进行清查。
数日之后。
上午。
本该上班的林品生却在家中满脸忧色地踱步。
来回走了几个圈后,他一咬牙,换上一身便装,带了些浮财,瞒着妻女,出门后便往城门赶去。
结果刚出门,就让督察局的人拦住了。
“林处正此时不去衙门上职,却是要去哪里呀?”
林品生干笑道,“我请了假,准备去走访亲友。”
督察局的人道,“那恐怕林处正得改天再去了——有人控诉你贪污受贿,还请跟我们去局里说明下情况吧。”
林品生心里素质不过关,听了这话,便认为定然是他贪污之事发了,证据确凿,根本不敢去督察局接受审讯。
他见面前督察局之人只有三个,拔腿便想逃跑。
却没想到周围竟然还埋伏着四个便衣巡警,没等他跑几步,就将他制服了。
为此他脸都蹭到了地上,留
下一道伤痕,满身灰尘,好不狼狈。
另一边。
宋仁则照常到土地管理处上职,却是在赌督察局的人查不出他罪证。
结果等到快中午时,便有两个督察局的人上门,拿出了相关文书。
“宋仁,林品生已经供出了你撺掇他贪腐之事,随我们到距离接受审讯吧。”
宋仁顿时脸色煞白,手里拿着的也能档案都掉落下去。
他心里则是大骂:林品生,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宋仁以为他之所以被查,是因为被林品生供了出来。
却不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过去两年,他与林品生在土地管理处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数十次,收受贿赂的总价值更是高达数万两白银。
这种情况下,督察局等有关部门想要查出他的罪证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当日下午,城南。
贾家大宅。
贾钧坐在院内,如往常一般逗弄着精贵的笼中鸟,脸上却愁眉不展。
过去几日,在得知林品生、宋仁无力阻止工作队下乡清田之后,他便驱使族人、家仆多次阴谋破坏清田之事。
结果都失败了。
至昨日,贾氏在宁国的几处大田庄全部清田完毕,隐田已经被查出了两万多亩!
这让他很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同时还有点担心——不知串通林、宋二人改动田亩数据之事会否被发现。
因为实际田亩数跟鱼鳞图册等档案上记录数据对不上,在前明是常有之事,官府并不会因此对地主定罪,至多是重录田亩数,让补齐欠交的赋税。
至于说阴谋阻止、破坏清田之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认为,那些都是小事,工作队未必会管,即便管了,也不太可能查到他身上。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士绅老爷,怎么可能跟乡野愚民有瓜葛?
就在贾钧这么想时,管家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慌张地道:“老爷不好了!官兵将我们家包围了!”
什么?
贾钧听了先是身子一僵,随即就冲管家强校道:“不可能,贾氏清清白白,官军包围我们家做什么?”
管家还想再说什么。
便见督察局的人和一队巡警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贾钧认识,乃是督察局一个中吏,名唤贾世杰,算起来还是贾氏旁支族人。
只不过贾世杰与嫡脉血脉关系很远,且与他一直不太对付。
贾钧也曾想跟贾世杰搞好关系,可惜贾世杰软硬不吃,甚至曾扬言要查办他。
然而此前贾世杰在宁国督察局属于边缘人物,手中权力也不大,如何能查办得了他这个宁国第一大地主、名气颇大的士绅?
几次查证行动接连碰壁。
于是后来每次碰面,贾钧便暗戳戳地以此事嘲笑贾世杰,笑他迂腐、天真。
不曾想,竟真有一日,贾世杰带队包围了贾家大宅,上门查办他。
这让贾钧脸色更难看。
也彻底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