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别让开那么快,别让开那么快,这下好了,车轱辘没了吧。”
永定门外,已经报废的马车旁边,徐婉儿惋惜的看了眼车辕断裂,一个车轱辘更直接被颠散架的马车,转过身来,眼神颇为不善的看着朱由校和徐慧儿。
说好的一家子出来玩,结果你俩高兴疯了,搁路上飙车。
这下好了,马车没了,还怎么进京城。
也是赶车的小太监察觉到不对,提前刹车,不然就马车在疾驰过程中,车轮滚飞出去,她们这一家子恐怕都得被摔成血葫芦。
“不就是一辆马车么,你至于这般吗。”
知道自己让太监把车速越提越高是不对,但朱由校此时却是嘴硬的利害。
拉着徐慧儿的手,从后面已经跟上来的护卫手中接过一匹马,先扶徐慧儿上去后,朱由校才翻身上马,举高临下的看着徐婉儿。
“是,我们的皇帝不在乎。”
同样从贴身的大太监手中接过马缰,也翻身上马后,徐婉儿没好气的道。
“毕竟这马车上挂着的是定国公府上的标志,那外人若是要说,也说是定国公家不知约束下人,是那路中悍鬼。”
得益于三国演义这本小说的普及,所以大明百姓,尤其是京城这达官显贵和认字读书的人都很多的地方,百姓们也就跟古风,将让家人架势着车马在道理上横冲直撞的人称为路中悍鬼。
“。。。”
听到徐婉儿的话,朱由校没有吭声,而是吹着口哨,带着徐慧儿往前走去。
不就挂着老徐家的车牌子在京外飙车么,下次改挂英国家的。
嗯,成国公家的也行。
看着耍性子的皇帝,徐婉儿也不再多言,一踢马腹,跟了上去。
见此,在场的侍从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两口子可算是不留在这里斗嘴了。
留下两个没了马的太监和侍卫收拾残局后,一群便衣侍卫也迅速的跟了上去。
骑着马远远的望着北京城墙,朱由校刚刚飙车而变好的心情,迅速的不好了起来。
马车没了,也就意味着城也没法进了。
既然是微服私访,身份是不能暴露的,没有马车遮掩,这些个侍卫根本就不同意让他这一家子从永定门瓮城,那种人又多,眼又杂,情势复杂的地方过。
护卫难度太大了,万一让那个不长眼的玩意儿冲撞了皇帝,到时候肯定弄出大乱子来。
所以,这就只能在城外转上一转了。
在永定门下了马,留下两人喝茶看马后,朱由校同徐婉儿等人在城外溜达了起来。
这个年代的永定门外,虽然还不像后世那般发达,但却也已经有了一丝丝郊区的影子。
别的不说,这每日将自家种的蔬菜挑到城外来卖的百姓却是有不少,而原因也很简单,能免得被守城门那些个遇到粪车都要嘬两口的家伙薅两把。
故此,这护城河外也是建起了不少杂乱的民居、茶肆,以及一些个黑旅店。
“夫君,你看那人是不是陆文昭?”
就当朱由校刚买二斤黄瓜,随意的擦了擦,正要拿着啃上一口时,却见徐婉儿指着城外护城河下,一对儿正站在河边光天化日之下,手拉手的狗男女道。
“咔嚓。”
咬了一口手中的黄瓜,朱由校好奇的顺着徐婉儿指着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身便服的陆文昭,正牵着一个白衣姑娘的手,站在护城河边上不知说什么。
“哎呦,还真是这狗东西。”
两根眉毛挑了挑,朱由校对身后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裳,作家丁护院打扮的侍卫上来。
“看到陆文昭和那姑娘没?一人一脚踹进河里去。”
“啊?”
闻言,侍卫震惊而又不解的张大了嘴。
“上去一人一脚都给踹进河里去,别让发现了。”
伸出一脚做了个踹的姿势,朱由校对两人道。
“。。。”
得到了皇帝确切的命令,两侍卫对视了一眼后,也只能听皇帝的话,静悄悄的向陆文昭和丁白缨摸了上去。
“师妹,今后我就能多陪着你了。”
“师兄。。。”
然而,还没待丁白缨话说完,伴随着两声惊叫,水里就多了两只水猴子。
“哎呦!”
“啊!”
“呼!”
“那个狗娘!”
沉迷于谈情说爱,对身后有人靠近,陆文昭根本就没个防备。
从水里伸出头来,陆文昭就忍不住骂道。
然而,当他伸手抹了把被水沾湿的眼睛,就看到了皇帝一家子一人手中拿着根黄瓜正啃着,其中皇帝脸上还带着促狭的笑容看着自己。
“狗娘什么?”
看着漂在水面上的陆文昭,朱由校笑眯眯的问到。
“没。。。没什么。”
闻言,陆文昭连忙摇头,仿佛刚才骂人的那个不是他。
“陆文昭,你出息了啊。”
将手中吃到就剩下的瓜蒂丢向了陆文昭,被对方躲过,砸起一片水花后,朱由校没好气的开口到。
“我给你放一天的假,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你这是勾搭了谁家的大姑娘,跑到这护城河上来喂蚊子?你那俩腰子受得了吗?”
“她。。。她是。”
闻言,转头看了眼因为落水,同样狼狈的丁白缨,陆文昭嘴喃喃了几下。
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师妹啊。
而听到皇帝的话,尤其是后面的那句你那腰子受得了嘛,丁白缨的脸色就是一红,默默的沉下了护城河。
“。。。”
看着潜入水中的丁白缨,朱由校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这是什么戚家军戏法?
丁白缨嘛,他当然认识。
看电影时,她砍断沈炼佩刀的那一幕,不知道砍断了多少女星的武侠梦。
琢磨着这戚家军多是些南方人,应该是不会淹死在水里,朱由校看向陆文昭问道。
“丁修南下时,朕让他找个媳妇儿,他找到了没有?”
“丁修?还没。”
闻言,陆文昭摇了摇头,开口到。
“皇爷,丁修他那人,你别看他看上去是个浪荡江湖的高手,但性子可内敛着呢。”
“你师弟连个媳妇儿都没找到,你那里来的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的?”
从身侧小太监手中的竹篮里又抽出一根黄瓜,砸向了陆文昭,朱由校没好气的道。
“我。。。我这是。”
见到皇帝这个不讲道理的样,陆文昭嘴唇嚅动,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他这是吃的窝边草啊。
“成亲的时候,记得告诉朕,朕去吃杯喜酒。”
看了眼河面上,刚才丁白缨沉下去的地方已经开始往上冒泡泡,朱由校也怕淹死人,对陆文昭说了一句后,一挥手,带着身边的人就转身离开。
看到皇帝走了,陆文昭也不敢怠慢,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将丁白缨从水里捞了上来。
“呼~呼~呼~”被陆文昭扶着坐在岸边,丁白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可差点儿没憋死她。
“师妹,没事儿吧。”
看着丁白缨起伏的胸口,陆文昭心疼的伸出袖子,给对方擦了擦脸。
顺手拍开陆文昭的狼爪子,丁白缨转头转头看了眼已经离开的皇帝一行人,狼狈的将脸上的头发拨开,看着陆文昭问道。
“那个就是皇帝?他刚才说什么了?”
“皇爷他。。。”
想到刚才皇帝离开时的话,陆文昭的老脸忍不住就是一红。
“师妹,嫁给我吧。”
“。。。”
“风来了!”
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朱由校等人转头看去,却见冲天蔽日的沙城暴,已经从西北方席卷而来。
“主子爷。”
见到这一幕,有那帮忙背东西的太监,连忙将带着的面衣递给皇帝这一大家子。
这是一种特殊的面纱,从帽子前面垂下来,从而遮蔽面部。
北京城现在的沙城暴,那可谓是: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
“京城道路硬化和植被绿化得提上日程了。”
将帽子扣在脑袋上,再转头看那还在席卷的沙城暴,朱由校心中暗自道。
“还有草原上的那帮蛮子,得让这些人别在搁北面霍霍了,这年年都来沙城暴,京城就没法住人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就转头看向身侧的小萝莉训斥道。
“我说不出来,不出来,这下好了,今天回去又得成泥人。”
“哼。”
听到皇帝的话,徐慧儿当即嘴巴就撅的能挂酱油瓶了。
“主子爷,且去茶肆那边躲躲。”
这时,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上前,带着皇帝等人往存马的地方走去。
“嗯。”
见状,朱由校也不阻拦,当即带着众人往那边走。
“诸位客官,里面请。”
那店小二看到朱由校等人过来,同时他也察觉到了来袭的沙城暴,又看朱由校一行人衣着不是穷苦人家,连忙高声将几人请了进去。
从明中叶开始,这北方袭来的沙暴是逐渐增多,京城的百姓都习惯了。
“北京的风沙,可真是一年比一年大啊。”
听到了窗外传来的惊呼声后,毕自严伸手将马车的窗户关上,看向身边的徐光启道。
“是啊。”
闻言,徐光启赞同的点了点头。
“如此之大的风沙,忒是不便。”
“不过,徐公你要南下,这北京的风沙你是吃不到了。”
闻言,毕自严摇了摇头。
“但我这个首辅,却是躲不过去的。”
“。。。”
听到毕自严的话,徐光启沉默了一下,而后道。
“风沙风沙,风吹沙起,其害无穷,然若是无沙,风又能吹什么呢。”
“我曾在陕西为官,常见乡间有那草木繁多之地,有那大户开垦为田亩后,狂风吹卷之下,水土不保,风沙自起。”
盘腿正坐,毕自严看着对面的徐光启道。
“风沙者,大害也。”
“难不成,为了防风沙,就连田亩都不能开垦了吗?”
双手盘捅在袖中,眯着眼睛看向毕自严,徐光启道。
“百万黎庶生计之所系,岂可轻动?”
“???”
车窗之外,听着马车内两位明公的谈话,骑在马上,用面巾遮掩口鼻的“豹韬卫”士卒听着两人的谈话,脑袋上直冒小问号。
这两人打什么机锋呢。
“江山社稷。”
闻言,毕自严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社者,礼也,逐利之举,焉能称为礼者?不过是人心不古罢了。”
“若是日后粮尽草绝,出现百万饿殍,难不成要朝廷出面,去收拾那烂摊子吗?”
“社稷二字,在如今的天下人心中,占了多少轻重。”
“在你徐光启的心中,又占了多少的分量呢?”
说着,毕自严身体前倾,看着徐光启问道。
“难不成,信了那劳什子上帝教,徐公连家国天下之理,都已忘却?”
“。。。”
听着毕自严的话,徐光启的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两人刚才的话,说的自然不是北京的风沙,而是南直隶的田亩种什么的问题。
毕自严说是大户雇佣织造工人,这才导致了南直隶境内田亩不种粮。
而他说,百姓那都是百姓为了吃饭,所以那么做的。
而毕自严紧接着就说他心中无礼,只是逐利之举罢了,如果日后江南缺粮,朝廷要怎么解决南方的烂摊子?
“百姓求存,不种粮而中棉桑之物,不过利重也。”
身体向后靠去,毕自严看着马车顶部道。
“我会向陛下提议,南直隶不种粮食者,每亩加征赋税,若是朝廷就抽掉这重利,其后自是无人追逐。”
“我儒家子弟,自古以来就是重农抑商,如今南直隶这文化荟萃之地成了这般样子,却是令人嗤笑。”
“你南下之后,将朝廷要加征棉桑之税的事情告诉他们。”
低头看向徐光启,毕自严给出了自己的最终警告。
“按我大明回避之法,南直隶之事,本不该由你前去。”
“陛下此番不但同意,还提出了粮食的问题,这是在警告一些人。”
“可别忘了,陛下的虎骧卫,有一半驻扎在凤阳,剩下的一半,在处理了东林逆党案后,陛下并没有让之回返凤阳,而是令之就地驻扎在了南京。”
“其言下之意,想来自是不需我多做言语。”
“你徐家是松江大户,可要为朝廷表率,为天下计啊。”
“。。。毕公所言,本官,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徐光启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来自内阁首辅,对江南的那些个大户们的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