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早安,午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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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恩师的推算,陈云心中暗暗高兴。
    然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钟离权双目之中蕴含着复杂。
    “你何时启程前往日月潭?”钟离权问了一句。
    陈云收起心中的喜悦,“时间紧迫,应该待会回大黑山看上一眼,然后就赶往闽州与秦鸣、吴可久、康元等人碰头。”
    钟离权微微蹙眉道:“时间很是紧迫。”
    陈云叹息道:“是啊,若是再宽松些,弟子倒想在传道观侍奉恩师一段日子再前往海外。”
    “游历四方寻成仙机缘,此乃正事也。”钟离权看似很平静地说道:“虽然为师替你掐指一算,结果为大吉,然,日月潭洞天毕竟是瀛洲仙境的一部分,恐推算未必完全准确,这样,为师赐你三缕仙气,每一缕都能保伱一次平安。”
    这等于给自己买保险啊!
    陈云喜出望外,“多谢恩师。”
    钟离权微微颔首,没再言语,只是伸手一指,指尖便迸发出三缕金色仙气。
    他屈指一弹,三缕仙气便没入陈云头发之中。
    “这三缕仙气会在你遇到生死存亡的危险之时,自然发挥出作用。”
    钟离权介绍仙气作用,“若是你要主动使用,摸向顶门,触及三根坚硬无比的头发之时,可选择拔出其中一根,然后口中喷出真炁,心中默念你想做的事情,不论是千变万化,还是加持到自身,抑或是化作无坚不摧法器,它亦都能替你完成之,但你要记住,仙气一旦使用,只能持续一盏茶,一盏茶过后,仙气消散,故而,你若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使用仙气,定然要一盏茶内完成。”
    陈云把这些信息记牢,再次口中感谢了几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次回来求恩师替自己算一卦,竟有意外之喜,获得了三缕救命仙气。
    末了,钟离权挥挥手,“去寻找自己的道吧。”
    陈云跪下磕了三个头,“恩师,弟子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复返,望你保重。”
    ……
    离开终南山。
    陈云腾云驾雾往大黑山方向而去。
    站立在云层之间俯视下方,他心中不由自主回想到以前。
    不知不觉四年有余过去,也不知道爹爹、娘亲与弟弟妹妹如何了。
    陈云显得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连爹娘弟弟妹妹的容貌长什么样,似乎都有点记不起来。
    他不是没有出过远门,可是没有哪一次,需要像这次那样跑如此遥远。
    自然,他想看看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庭,如今是否过得安好,否则,他永远无法安心。
    “不知道二妹怎么样了。”陈云思绪飞扬,“记得我离开之时,她才十岁,如今四年多过去,算上我刚来传道观没多久便过了一个年,她如今应该十五岁了。”
    四五年时间一晃而过,陈云依稀还记得当初自己在大黑山的时候,妹妹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自己后头“兄长、兄长”叫着的模样。
    还有三弟,秋忙时节,自己带着他下田干活,这小子老是抓拉蛤蟆,吓得二妹在那哭不停。
    至于四弟,陈云与其相处时日最为短暂,记忆倒不是特别的深刻。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陈云忍不住有些伤感,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也从一个十六岁少年,成长为二十一岁弱冠青年。
    云头渐渐靠近大黑山。
    他心中的思绪愈发翻腾。
    想当初,爹爹娘亲偶尔去跑亲戚带点美食回来,半夜叫唤自己起来吃,好似那么遥远,又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情。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陈云强忍着心中情绪,在远处黄土小道按下云头,然后缓步朝前走去。
    记忆中的泥泞小道,村口一块块大黑山搬下来的石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似的凌乱摆放着。
    他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自己有天夜里,便是这么牵着娘亲的手,借着月光回的家。
    越靠近村口,他那股情绪就越波动的厉害。
    那种情不自禁的感觉,令他如此坚固的道心都忍不住动摇。
    想着,陈云缓步踏进了村子里面。
    一踏入村口,他便看见前方张灯结彩,还有一阵阵锣鼓的声音传来,仿佛有什么喜事似的。
    陈云目力何等之好,他稍微往前一张望,便看见原先自家位置的破旧石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奢华院落,四周还有许许多多村民,正在帮忙张罗着什么。
    再往里一看,有一个模样与自己前几年很像的少年身穿绫罗绸缎,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
    门口还悬挂着一竖幅,上面清楚写着“恭贺陈风荣获明经科解试榜首”。
    陈风是自己三弟名字。
    陈云怔了一下,真没想到十一二岁的三弟,竟然在自己离家四五年后,竟然通过解试并取得榜首,虽然还要参加省试通过才有资格当官,但通过解试身份地位已经和普通人不同。
    大唐科举只有解试与省试,并无更高一级的殿试。
    这里属于秦国,但是因为大唐崛起,秦国也实行了大唐科举制度,故而有六科可考,分别是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明字科和明算科。
    除了以上六科常考科目之外,还有针对神童开设的童子科,弘文馆和崇文馆特设的考试,针对道德崇高者开设的道科等等,武则天时期又开设了武科,用以选拔武举,主要考察兵法、武学等。
    参加科举的考生,主要分为两部分,即生徒和乡贡。
    所谓生徒,便是指官办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不需要参加地方考试,而是直接参加“省试”。
    乡贡则是指那些通过自学或私塾学成者,他们需要先通过地方考试,合格后再到京城参加“省试”。
    很显然,陈云的弟弟陈风是第二种方式参加科举。
    这种方式一般要经过县、州两试,过考试者由县里出具证明,取得参加州级考试的资格。
    州级则由司功参军主持,一般在八九月进行,因此也被称为“秋闱”。
    考试通过后,州里会给合格者颁发“解状”。
    取得“解状”的考生,身份就变为了“乡贡”,也称为举子,具备了参加省试的资格。
    当然,这是大唐的制度。
    秦国为了避免学子选择去大唐求仕,往往会把州试放在春天,即春闱。
    陈云以前的家庭可上不起私塾,更别说参加科举。
    他估计是自己托黄三爷带回了不少金子,家里有钱了,这才培养三弟上私塾并考明经科。
    这个科目比较考记忆力,年少时很占优势。
    他为三弟感到高兴同时,又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
    一两百个村民都围在院子里对着陈风指指点点。
    “老陈好福气啊。”
    “三郎高中明经科解试榜首,发达了。”
    “还有他家女儿也嫁给西沟城富商之子为妻,真羡慕生了如此好儿女。”
    “听说这一切全都源自他家大郎,我曾听到传闻,他家大郎在终南山拜入仙人门下,因此,咱们秦国上上下下,很是巴结老陈家,他家三郎能明经科取得榜首,二姑娘嫁给富商之子为妻,全都托了大郎的福。”
    村民们嘈杂的八卦声此起彼伏。
    闻言,陈云不由又朝里看了看,依稀发现有个和二妹长相很相似、如今却亭亭玉立的妇人正与一身穿锦衣的青年男子站一起,如果没认错,这个妇人便是二妹,而那青年男子则是妹婿。
    他看的心中百感交集。
    再仔细朝着大堂望去,两鬓有些灰白的父亲,戴着金银珠宝的母亲,以及母亲牵着的六七岁儿童,都让陈云心不由一颤。
    甚至,他还看到了黄三爷站在里面恭贺。
    不知不觉,陈云已经来到院落的门口。
    他很想跨进去与父母相认,可是始终跨不出那一步。
    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他。
    是村口的李大婶,她眨着眼睛道:“道长,我观你与老陈长得有三分相似,是他家亲戚吗?”
    陈云想说自己便是陈家的大郎,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别的,“哦,我乃云游道士,偶然途经此地,口中干涸,想讨一碗水喝。”
    正说着,母亲似乎也注意到与李大婶说话的陈云了,毕竟道士和尚在这个世界身份地位很高,她赶紧牵着四弟快步走上前,屈身行了一礼道:“道长,今日我家有喜事设宴,你要进来一同用个午膳吗?”
    父亲与黄三爷等人皆望来。
    陈云看见黄三爷似乎认出了自己,连忙对着母亲摆摆手的同时,用神识传递了一道意识,示意对方不要点破,嘴里却说道:“不用,贫道只是有些口渴,想讨一碗水喝。”
    母亲赶紧道:“好,道长在此稍候,我给你打水去。”
    她转身进了屋子里面。
    陈云站在院子门口等待,目光还在不断打量父亲、弟弟妹妹,心中情绪变得越来越汹涌。
    没多久之后,母亲端着一碗清水出来了,笑吟吟道:“道长,请用水。”
    “谢谢。”
    陈云接过碗,放到嘴边缓缓品尝起家中井里打起的水,一股甘甜在味蕾绽放。
    虽然只是一碗清水,可是他却喝得热泪盈眶。
    母亲看他这般姿态,关心地问了一句,“道长,你没事吧?”
    陈云赶紧一饮而尽,编了个理由道:“观得你阖家团圆,贫道亦想家了。”
    “有空回去看看吧,兴许你爹娘亦很想念你。”母亲慈眉善目感叹道:“就如同我家大郎,我思念他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
    听到这话,陈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滑落。
    他把碗紧紧握在手里,“夫人,此碗能赠予贫道吗?”
    “道长别哭。”母亲赶紧宽慰道:“这碗你想要便拿去,我再去里面给你寻些糕点,让你云游时垫垫饥。”
    陈云却摆了摆手,“不用,赠水之恩,贫道铭记在心。”
    说完,他小心翼翼将碗塞入怀中,转身便朝村外走去。
    谁知,刚跑到村口,背后传来父亲的呼喊声,“道长!留步!道长!”
    早已经流泪满面的陈云急忙擦了擦眼泪扭头望去,挤出一丝笑容,“先生还有何事吗?”
    父亲把手中一个小布袋塞入他的手里,“里面有些糕点,你路上吃。”
    陈云用力点了点头,“嗯,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先生赠予糕点。”
    “莫客气。”父亲一脸悲伤道:“我家大郎亦是道士,观道长容貌,好似与我那大郎年龄相若,真想再见见他。”
    陈云喉咙动了好几下,始终没有说自己身份,只是强颜欢笑道:“你家大郎说不定已经回来过,只是尔等不曾知晓,贫道要去云游了,先生,我们就此告辞,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望你与家中每一个人日日早安、午安、晚安。”
    说完,他把父亲模样记牢在心头,转身便走。
    陈云的父亲本来都要转身走了,可是看到阳光照射在这名青年道人背上,令他精神一下子恍惚不已,仿佛回到了目送儿子离开的那个清晨。
    顿时间,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眼中泛着泪花,喃喃自语道:“大郎,爹爹错了。”
    虽然他知道这番话,儿子可能永远听不到,但老陈还是愧疚至极,觉得此生都亏欠大郎。
    陈云如今这等修为,自然听到了爹爹的喃喃自语声,他行走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一次坚定地向前迈开,如同四年多前的那个清晨一样,那么的毅然决然,仿佛没有了牵挂。
    知晓爹爹、娘亲与弟弟妹妹过得很好,足矣。
    陈云知道,当自己再次离开这片黄土的时候,今生今世兴许都不会与原生家庭有任何羁绊。
    他很清楚,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的世事变幻,与家里保持距离更好些,否则有仇家找上门来,对这个家庭会很不利。
    正如恩师所说的那样,历朝历代来来去去,如同过江之鲫转眼即逝。
    自己的尘缘至此断了,也能更好地面对寂寞,以求证长生而得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