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识字环节结束了,拉德意犹未尽地跳下床,他该出门工作了。
卢娜看着小男孩出门。确定拉德走远后,她立马翻身,将手指狠狠戳进自己的食道催吐,朝着床下干呕。
是的,她已经远离了地面,断开了通讯信号,甚至已经被污染到不能随便灵界穿梭了,似乎在各个方面看来卢娜已经彻底和亚伯拉罕划清界限。
但是卢娜知道,她的身体里还有一项潜在的隐患,正顽强地维持她与亚伯拉罕家最后一点非凡联系。
【明辉之卵】。
这是所有宇航员在离开地球前,必须服下的东西。
在培训中,【明辉之卵】被视为亚伯拉罕宇航员在星空表层活动的保护伞,是漫游灾难中最后的求生希望。
在日常活动中,明辉之卵可以在异常的灵性环境中为宇航员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当漫游灾难发生时,宇航员只要来到鲁伯特-eme系列中任何一颗卫星附近,被激活的明辉之卵就会将宇航员直接传送回亚伯拉罕的地表基站。
卢娜觉得这就是一个骗局,一个说服她心甘情愿上去送死的谎话:若要是真的那么有用,为什么没有把她的妈妈蕾芙妮带回来?
但卢娜明白这只是一种气话,明辉之卵确实有这样的力量。在接触到集团内的机密技术后,卢娜终于知道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在一场漫游灾难中被明辉之卵带回了地面,然后在星空后遗症长久的折磨中,终于开枪自杀。
现在这种所谓的保护力量,却变成了卢娜悬在头顶上的剑:
它既然能带回落难的宇航员,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地带回一个叛逃者?
事实上卢娜并不知道明辉之卵是什么,只是从自己的技术方面和非凡知识中得出它应该有【守秘】的性质,似乎是和三百年前亚伯拉罕家族消失的守护天使【明辉天使】有关。但更多的消息,卢娜并没有权限。
在决定出发前往黑夜教会洽谈的一周前,卢娜刚刚被紧急确定为执行任务的宇航员,然后被迫吃下了明辉之卵。
卢娜依然记得那个不详的东西。它躺在卢娜手里,小小的就像一个普通的药丸,但却布满了精密的线路和结构,仿佛是某种微型机器人。可同时卢娜还能感受到它微微波动的灵性,某种神秘而危险的力量被高精尖的现代科技包裹着,沉睡其中。
她对这个明辉之卵有种难以言喻的抗拒,一听说要把这机械药丸吃下肚更是感到反胃和恐惧。但是在长老院与海尔吉博士的绝对命令下,不得不吃下这个怪异的东西。
现在她在床上干呕了好久,依然无法从胃里排出易物。
落在地上的只有点点消化物。
这是昨天的晚饭,从亚伯拉罕带出来的能量棒。
能量棒可以说是地下城·榕树街居民的主要食物,但卢娜完全吃不惯这个。
在地面上的日子里,卢娜每天一日三餐从不短缺任何食材。作为宇航员,她也对能量棒也没有抗拒。
只是那些专为宇航员设计的能量棒都经过了特殊调整,口感还可以,也拥有丰富的口味,能满足亚伯拉罕宇航员在星空漫游中的身心需求。
相比之下,吃榕树街的能量棒就像在啃砖头,又干又涩,只是咬下一小块吞咽下去,就仿佛那些小碎块要一路吸干消化系统中的所有水分,然后爆炸般地膨胀,仿佛要把整个胃部撑成一个气球。
卢娜厌恶这些粗制滥造的能量棒。带出来的亚伯拉罕食品还不少,再分成小份进食,还能再支撑得久一点。
拉德这几天都会给卢娜带回来一点那种劣质的能量棒,但卢娜每次都拒绝了,并且要求拉德能带一些好一些食物给自己。
卢娜觉得这对拉德来说应该并不难,因为拉德就在一个“食品工厂”上班。
此时的拉德正在前往上班的路上。
拉德今年十五岁,和榕树街的其他孩子一样,已经进工厂工作两年了。
和他早逝的偷渡客父母一样,拉德并没有贝克兰德的合法身份。鲁恩王国对于贫困儿童的最后一点关怀,无法落在他的手里。
在榕树街,百分之五十的人都没有什么贝克兰德甚至鲁恩王国的合法居留身份。
第一代来到榕树街的人,也许会是鲁恩王国的流浪汉,穷困潦倒寻求一个安身之所;也有可能是犯了事的亡命之徒,从地上社会的追杀中逃窜而来,在地下世界躲避通缉与惩罚;当然,贝克兰德也是各种偷渡客的梦想之地,而没有合法身份的他们最终都躲进地下城苟活。
于是目的各不相同的人们相聚在这里,构成了一个小小的社区。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生活,外来客逐渐变成了原住民。
拉德便是一个在地下城·榕树街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甚至从小到大没有去过一次地上世界。
今天的榕树街还是和往常一样。拥挤的空间里排满了许多破破烂烂的小隔间,作为一种地下城特色建筑。街上徘徊的人们都消瘦枯槁,两眼无神,从拉德身边飘过。
旁边的房子传来一些痛苦的喊叫,紧接着是一些打砸声。拉德一点也不在意,抬腿跨过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瘾君子。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无序的地下城·榕树街上演,但拉德还是忍不住向旁边撇一眼,然后在胸口点四下繁星。
愿女神保佑我自己……
但拉德却觉得这两天的榕树街似乎没有往常那样“热闹”了。
哪怕在一个礼拜之前,拉德都能在街上听到各种乒乒乓乓的破坏声,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哭喊,还有那些不知道是煤渣帮还是焦炭帮的混蛋们大摇大摆地收保护费,然后在街上随机抽选幸运路人抢劫。不需要那些人渣开口,只需要拿着武器伸出手,街上飘着的烂衣破布就会默默地把零钱掏出来。
死寂的街道与吼叫的屋子,这就是榕树街的特色。
现在想象,似乎很久没有见到焦炭帮和煤渣帮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