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后的第四天。
倚着门扉双手抱胸看着孙火在院中一招一式慢慢地地比划着拳脚,木鑫感觉很是不可思议,跟先前伤得昏睡不醒迟迟未见复原迹象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且不说先前的皮肉外伤无法愈=合的诡异,就是内在的经脉也破裂了大半,即便有修仙者的丹药灵符之力相辅,怎么也要好好调养上十天半月,方有可能彻=底复原。可现在照着每天把脉探查的情况来看,最多两天,孙火就可以完全痊愈了。
相识以来,他看着孙火不时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地方,这次的经历也不例外。但木鑫一点都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因,就像孙火从未探听过自己的过去。
尽管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在自己的兄弟身上,极有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不然一个寻常的修士,哪能引发先前那般天地失色的大动静。木鑫不知道这样的秘密是福是祸,只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恐怕就连孙火自己都不清楚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否则也不会每次都这般舍生忘死地冲在前头拼杀,一点不知道惜命避祸。
也正因为这样,他相信着没有别的人能比孙火更适合来保守这个秘密,即使有朝一日真到了揭开的时刻,自己这位兄弟也一定能做出应当的抉择。为此,他打心底矛盾地希望孙火能够多爱惜自己一点,活下去,不要再这样奋不顾己地以身犯险。
除此之外,另一件让木鑫不解的事却是玄殇的归来。
修为的进阶提升无需言说就已经解释了这段时间人消失不见的原因,但古怪的是他和孙火之间那种隐而不发的敌意竟然消失了。虽然依旧冷漠没什么交流,但木鑫就是能感觉两人仿佛突然间变成了相识的陌生人。
更为反常的是玄殇对孙火复原如此快速竟完全地不好奇和过问半点,这让有心提防着他可能会觊觎孙火复原能力秘密的木鑫,实在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只能暗中越发多提了几分戒心。
就这般漫无头绪地胡乱思索着,直到感觉有一小股轻微的热气正对吹着脸上,突然恢复视野映入的景象却让木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猝不及防间幸好被人及时抓住手臂,否则差点站立不稳就要向后摔倒了。
只见竟是孙火凑到了跟前,半蹲下身子探=头一脸好奇地仰视着自己,距离近到就差脸贴脸了,刚刚吹脸的热气就是他略显粗重的鼻息。
“你干嘛呢?不是在练功吗?”
“那算什么练功啊,就是活动活动手脚而已,躺那么久筋骨都僵了。倒是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孙火站直身叉起腰,略使劲左右摆了一下脑袋,顿时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没什么,就是想起从前的一些旧事而已。”不想让孙火平添忧心,木鑫随口搪塞着,又看见孙火额头上一层细汗点点,于是拿出条毛巾递了过去。“看你,人刚好点也不知道将息,还折腾得都冒汗了,快擦擦。”
“出点汗舒服啊,全身通透。”孙火满不在乎地接过手,便往头上一盖抹擦起来。
“还通透呢,你这身板现在是不是虚得跟个筛子一样漏风都未可知,一不小心再着个凉头疼脑热的,看你嘴硬。”说话间木鑫就冲孙火的胸口给了重重一拳,但对面不避不闪地晃都不晃一下。
“好啦,我会注意的。”毫不在意木鑫特别的“问候”,孙火大大咧咧地应答着。顺手将毛巾往脖子一挂,孙火仰头看了看天,沉吟片刻随后提议道:“现在时间尚早,大哥陪我出去走走吧。这么多天了光听你说而已,我还没有亲眼看见外面怎么样。”
“好啊,你也是该出去溜达溜达,一直窝在这里都霉得生味了。”木鑫撇了撇嘴,顺带抬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
看着木鑫为了报复刚刚自己带来的惊吓,而做出这般装模作样的嫌弃相,孙火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纵身踏上抬手抛出的圆盘法器,人便升空而起。
轻笑一声,木鑫正要动身追上,却猛然想起了玄殇的存在。笑意敛去踌躇片刻,他还是掏出一张传音符留了几句话,这才悄然离开。
虽然已经不是首=次见到灾后复兴中的绿石,但孙火还是十分在意恢复的进展,也因此很好地流露出了自己的新鲜感,跟着木鑫一起指指点点地在空中逛过大半个城区。
如同那天一般,最终还是提议起了要回到起祸之地看看。同样的犹豫,不同的却是孙火当先飞去,没给木鑫决断的机会只能无奈跟上。
因为被抹去了记忆,木鑫依旧只当是自己的兄弟重回战场伤怀故人感念,却不知孙火此趟是特意要来取回破裂的乌刚。
他无法相信玄殇所说身殒神灭的猜测,更愿意坚持着在自己的重剑之中寄托有思烨的精魂,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带走这把剑,绝=不愿任其废弃在这里孤独无依,风吹雨淋。
“她,是你的少时相好吗?”
相陪着静静地伫立了好一会,木鑫突然出声问道。
“我从不知道她这般属意于我,直到那一天。只是临了了,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回应,说到底还是我负了她。”
木鑫默然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宽慰。
因为寿数有别,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仙凡联姻,但是有大志长生的修仙者都不约而同地逼迫自己回避涉入其中,以免为情所困所伤,断了前路。
可是现在,如此刚烈至情的女子,一片痴心错过的遗憾,将会铭刻在孙火的记忆中,永远在心底占据一个位置。由此将会如何影响改变兄弟的未来,对此木鑫的心中实在没底。
又过了一小会,在木鑫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孙火终于迈步来到了裂剑之前,麻利地挽起袖子,双手一把握上了剑柄。
七分力,十分力,最=后孙火的脸憋涨得发红,体表又一次转变成了淡淡的银灰色。这一幕,看得旁边的木鑫握拳干瞪眼的替其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此剑就算顺利拔出,也只能是靠孙火自己随身背负才能携带,自己是帮不上一点忙的。
与此同时孙火怎么也没有想到,木鑫口中先前所说的分量沉重,竟会这般超出想象,这剑就好像扎根大地般连在了一起似的。虽然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在已经全力运转千钧诀的情况下,仍旧拔不起裂剑半点。
拼着一口狠劲拉拔片刻,孙火最终还是骤然失力脱了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还没大好,怎么可以这么不知轻重地拼命呢?”木鑫责备又心疼的话从身后传来,同时孙火感觉到了一只手掌按上了自己的后背,正渡入一股清凉的法力帮助疏解自己有些狂乱的法力。
“对不起,我...”
“别说了,我明白的,但你不该这样逞强。做事总是这样顾头不顾腚的,都吃了多少亏。先平顺法力吧,别因为这一下又引出什么新伤隐患了。”
听着这样关心的话,孙火心里的沮丧好受了些,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能依言盘膝坐好开始调息。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当孙火再次睁开眼时,体内的不适已然一扫而空,感觉甚是轻松。
“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可以看的了。”看着孙火已经恢复过来,木鑫淡淡地提议道。
伤心之地不宜久留,他也不想让孙火在这里一直触景伤情,以免来日真的生了心结而致修为无法寸进。
“回去?现在我还能回哪去呢。”孙火站起身,掸扫着身上的泥土,没有去看木鑫的脸色。
“此番我是奉命远离宗门出行,现在暂时是回不去了。这里是我的故乡,却已经没有我的家,过去的街坊熟人也都再也见不到了。我于九元会只是个过客而已,那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回不回都无所谓的。”
听到这话,木鑫心头一凉,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对孙火的影响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
“既然哪儿都没得回,我想就在这里先留下继续修=炼一段时间,争取能够突破功=法,带走这把剑。”
未等木鑫想好应该如何劝说,孙火接下来的这个决定更是让他有些傻眼,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且不论在这里修=炼时心境易受过去之事干扰难以完全无杂,就是稍微正常的人也不会选在这荒冢之地进行练功。
“兄弟,你要修=炼我不反对。但是听大哥一句劝,去哪都好就是别在这里,埋骨之地晦气死气太深了,对你不好的。”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但这事我已经下了决定。”孙火仰起头来,望向了远方。“正因为此地气象不好,所以我要留下来改变它。从前你不是说我缺乏学识阅历,往后也不应该只是做个大老粗的杀=手。现在正好有这个时间,我也想顺便请些名=师大家来授业指教一下。大哥觉得怎么样呢?”
木鑫惊得微张开了嘴,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孙火行事还是这么决然不留后路。这个决定,分明是要拿自己一生的气运,还有名家大=师的书香学究之气来改换此处的风水,转死为生!
“血焰,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样做的话来日......”
孙火抬起手,止住了木鑫往下说的话头。“大哥,我不想问此次劫难,为什么你和玄前辈能够如此及时地赶到救援。所以,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好吗?”
木鑫再次默然了,他知道孙火说出这话,就是已经注意到了一路而来被监视的事情。而自己参与其中却一直隐瞒着,哪怕是再怎么出于好意,却也难免为此生了嫌隙。
“好吧。既然你不想回城里,那我替你走一趟吧。玄前辈还在那边并不知道你的决定,总得要给他说一声。”半晌之后,木鑫终于开了口。
“有劳大哥了。我先在这里走走找个地方安排居住的地方。”
看着孙火侧着身都不与自己正面道别,木鑫感觉很不是滋味,却也只好一个人先行离开。
“大哥,原谅我也骗了你。”
等到木鑫的身影飞远看不见,孙火这才转身望向他离开的方向,手中抓着那块黑玉佩,悄不可闻地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