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载作为三一教最有名的院长,他被抓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为了防止此事被反对开台的势力做文章,王文龙让三一教先发制人,得道三一教长老同意之后他亲自为三一教执笔写出声明发表于福州《旬报》:
“三一教以采三教合一为最大之事业,向来讲求社会公益,自莆田倭乱起,便组织教徒为死难者收尸、葬骨,教主林圣当年也以抵御倭寇保家卫国为大德,如今为国朝开拓大员岛,三一亦奋勇向前,近日得悉我教中有一二顽固之徒,竟然勾结外敌,甘做汉奸,败坏我教声誉,此乃大坏林祖之遗训,自绝于本教也。我教上下羞愧难当,悔恨之极,为表清白,现将相关人等自行扭送衙门,并公示此等人物之罪行以昭本教毫无防护之心。现将教中自查所得罪行列明于下:叛徒王载,任明礼书院院长,万历三十一年五月庚申,收受倭人平八郎贿赂一百两,布三匹,于台南双溪口屯垦村收容倭寇船只,并约以为常……”
王文龙还用自己的真名替三一教站台:“三一教请求王文龙由作移民总监督之职,愿加强监督、肃清三一教之中通敌卖国之丑类,共同完成开拓大员岛之事业。并公开招募三一教移民监督八人,选取天下有德行名声者,两个月之内,有意参选监督或推举相应人物的请寄函福州《旬报》报社……”
文章一出,八闽哗然。
三一教中居然有人通敌卖国,这自然让八闽的百姓感到愤慨,但大家更惊讶于三一教的做法。
此事民间宗教往往内部贪腐横行,宗教头子以蛊惑百姓而谋利者甚多,一旦出事又往往推委卸责。
可三一教直接在福州的《旬报》上刊登出自己的丑事,而且将一应涉及的账目全都公示于众,还把一个院长给抓了,光是涉及的人员就有十几人,这可是对自己狠狠开了一刀。
正常做法都是抓大放小,但是三一教把一条线的人全部抓了,还送到衙门法办。
按照《旬报》上的文章,即便是被抓的王载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物,甚至他勾结外洋主要也是为了自己手下的信徒,在大员岛上日子能够好过一些,这种事情在其他大员岛上开发的海主之中多半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其实三一教中也不是没有反对如此做法的声音,主要是三一教对于大员岛开发的投资太多,并且已经到了收获的阶段,稍有头脑的人都不愿意在这时和朝廷搞坏关系,王文龙抓住这一点在从中牵线拉桥,三一教主动表示愿意放开教中一些职位由教外人员进行监督,除了王文龙之外监督人员肯定是徐学聚派去的,有了这样的监督,三一教就很难做乱了。
这对于三一教来说也并非不可接受,反正朝廷对于大员岛的管控力度也不可能有多强,能拿到这么一个半官方的身份,三一教在移民或是传教活动中都能有一个身份保障。
这也是依靠三一教的四大长老如今全都还在世,三一教高层对于手下人有足够的管控力度。
《旬报》上这篇报道写的相当公正,刀口向内,三一教在此次通洋之中受损颇大,不过得到的利益也是长远的,这篇《三一教自白且肃清汉奸之声名》发出之后,消息迅速传遍八闽,三一教的影响力和名声不降反增。
八闽特别是漳泉一带的各家报纸也纷纷发表文章,对三一教此次做事的公正公开提出赞扬,并且号召福州衙门,对大员岛上的开垦势力进行监督。
凡事都需要对比,和如今开垦大员岛的各路势力比起来,三一较的处理简直算得上大公无私,甚至比去征讨大员倭寇的卫所兵的行动还要公开而得人心。
既然得到了民间的广泛支持,事情推行起来也就一帆风顺,徐学聚马上派人去大员岛担任移民监督,而除了王文龙之外,姚旅也被拉入三一教移民监督会。
福州,张洪都手下的三一教道场。
王兴火急火燎的赶到书院外,连礼都来不及行,急急忙忙就闯了进去。
他还没走两步,真懒手下的弟子便跑到一处院门前拦住他说道:“王师兄,真懒师父今天不见客。”
王兴还以为那新收的徒弟不认识他,忍住脾气对他介绍道:“我是在黄山传教的王兴,烦劳师弟前去通禀一声,我是为我弟弟的事情来的。”
那弟子却不挪动脚步,依旧挡在王兴面前说道:“真懒师父说了,要王师兄好自为之,不要干犯教中的戒律。”
王兴脸色渐渐转白,咬咬牙,只能转身就走。
真懒是个道士,俗姓朱,道号了玄,原本是林兆恩生前的佣人,后来跟随三一教四长老之中的张洪都传教。随着三一教的扩张,王兴已经在教中得到重用,掌管安徽教区,他这两年一直在黄山一带活动,当听说自己的弟弟王载被抓,他连忙回到福州疏通关系。但是恩师张洪都不愿见他,如今在真懒这里也吃了闭门羹,看来自己的弟弟是救不出来了。
王兴一边走一边心里都在滴血,他和弟弟两人十几岁就父母双亡,追随三一教,长兄如父他对王载的感情极深,现在弟弟进入牢中,多半不能活着出来,一边走王兴一边心中暗骂:“姚旅、王文龙,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
不过他也只能骂骂,本时空的三一教因为开发大员岛已经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四大长老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王兴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听从。
王载在泉州的监狱之中等着哥哥为他跑活路,但是最终只等到哥哥王兴化妆进入狱中见他最后一面,说明了师父的态度,兄弟两人隔着栅栏痛哭,王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哥哥的劝说之下,对于自己所做之事全都交代了出来,并且将其他信徒犯的事情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几天之后,王载被问罪,一时半会儿道士死不了,因为这年头一切走法律程序,要秋后问斩需要由刑部判罚,最后还要万历皇帝签字点头。
以万历皇帝那德性,很容易就把问斩之事拖延上几年。
三一教虽然在报纸上发表声明断绝关系,但其实也不可能全然不管王载,教中肯定会上下用钱,只要等到皇帝一次大赦,王载的死罪就可以免了,但是此后三一教也不会再用他就是。
王载手下的一众亲信弟子中有三人被判流放,还有另外一些他手下的教徒被供出来里通外国时人在大员岛上,这些人得知消息之后立马跑了,或是使用化名躲在大员岛一众移民之中,或者是远逃外洋,但衙门也对他们图形画影的捉拿。
莆田,三一教总堂。
卢文辉感慨的说道:“还是建阳公看得准,若不是他快刀斩乱麻的催促我们将此事做下,现在咱们三一教开发大员岛的口碑可就算折了,说不定还会被朝廷抓做典型。”
张洪都道:“他那是身处教外,处理起咱们的教徒来说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咱们是教中管事的人,做事自然不能如此,无所顾忌。之前的事情若是一个没做对,到这时只怕人心都已散了。”
“不瞒师兄所说,我倒以为咱们教中就缺这么一个下手果断的人呢,”卢文辉苦笑着说道,“这种事情咱们四个师兄弟做起来都要有商有量,幸亏大家都是一条心,若是出了龃龉,说不定就没有这样好的结果了。唉,这不像当年咱们初创教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条心的往前干,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张洪都听得懂这话,卢文辉作为小师弟却是三一教事实上权力最大之人,他这话里话外的也是在点自己这个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