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贤颔首微笑,对于皇帝的态度很满意。其人若真如传闻中所言是个荒诞无能之昏君,他到此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他是个骄傲的人,从来都是,就算历经生活的锻打,世事的无常,改变的也只是他处事的态度和方法,这份骄傲则被他深深埋入骨子里。
他要向那些曾经看轻和欺辱他的人证明,有的人是打不倒的!
他失去的东西要亲手拿回来!
李顺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他对胡家的情况分析得很到位。
胡家确实是勋贵集团推举出来的代言,但是,胡家也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勋贵与朝廷之间的平衡,延缓了战乱的发生。
这种平衡是建立在放纵的基础之上,胡家从朝廷攫取利益喂养勋贵,几乎满足他们所有不合理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早晚会遭到反噬。
胡敏德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将目光投向李顺座下的龙椅,期望登上帝位,打破这种危险的局面。
这是多方的博弈,你死我活的斗争。
白林贤正襟危坐:“势者,皇帝之权威也。大义所在之君,百官尊崇,万姓拥戴。纵有乱臣贼子窥视,因君臣名分早定,亦会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妄为。自古以来,谋朝篡位者皆需寻一个合理的借口,或非议人主,或假托天命,非如此,便是得位不正,不能取信于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故而,皇上相较于胡敏德等人具有一个他们没有的先天优势。您是君,他们是臣。这便是势!”
李顺反问:“若他们毫无顾及呢?”
白林贤笑道:“他们果真如此丧心病狂,皇上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谈话吗?若胡敏德以此种手段篡位,他的江山能坐得稳吗?今日他敢肆无忌惮地弑君,明天便有人敢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
皇上要知道权力的真正意义便是遵守规矩。不论是天定的,还是人定的,不论是明面上的法规,还是暗地里的约定,都是规矩,都是天道。
权力诞生于规矩之中。如行军打仗,军士要听命于将帅,如此将帅便拥有了权力。若军士不听命令,那么将帅还能称之为将帅吗?朝廷治理万千百姓,将赋税徭役加在他们身上,仅仅只用了一个县令。二者实力对比,明眼人都能分辨得出。
百姓虽然苦,但依旧愿意听从,因为这是朝廷王法赋予了县令权力。但如果有人谋反,规矩被打破,百姓便有可能冲进官府将县令杀死,这时候,县令还有什么权力可言?权势二字,有势才能有权。大势所在,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李顺听得连连点头,白林贤的话虽然有点想当然,但也不失为从另一個方面思考了现在的局势。俗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历朝历代,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对方守规矩,无异于自取灭亡。
前世的朝代,项羽、司马昭、朱元璋这些人,哪个不是将自己的老板搞死了?最为恶劣的司马昭更是当街杀帝,影响之恶劣,导致后世道德水平直接下降到海沟里去了。
皇权斗争是血腥的,也是虚伪的,李二杀兄屠弟,也不失为千古一帝。他认同白林贤所说的势能诞生权力,同时,从辩证的角度看,权力也能维持势。
当然,这并不表示李顺对白林贤不欣赏,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聪明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凡事坐而论道容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李顺感激地看向刘拯:“老师,朕想不到你手下竟有如此人才。直隶交给你,朕就放心了。下面,朕有几件事交给你去做……”
三人谈了很久,直到月正当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临别之前,李顺叫来了赵忠孝,当着刘拯的面问:“事情办妥了吗?”
赵忠孝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子:“启禀皇上都办妥了。胡敏德在总督府和原先在刘府的密探已尽数清理干净,为防止打草惊蛇,神机卫先将他们控制了起来,后面会陆续以各种意外的方式将他们处置。这是名单。”
李顺欣慰道:“你做得很好。”
他示意将名单递给刘拯:“老师,胡敏德此人阴险狡诈,你可得当心啊。”
刘拯接过名单查看,顿时背脊发凉,连他儿子最宠爱的小妾都是胡敏德的眼线,真是无孔不入!
李顺笑着说道:“对付君子有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用小人的方法,都是因时、因事、因人而异。老师在龙渡府需要帮助的话,金吾卫和神机卫会配合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刘拯沉思片刻,对着赵忠孝微微拱手:“以后有劳赵公公配合了。”
赵忠孝明白皇上这是做通这老古板的工作,也回以善意:“都是为皇上办事。”
李顺看着友好交流的两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江山社稷的安危就拜托二位了。”
刘拯却突然板起了面孔,带着严厉的语气关心道:“皇上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您以后别再如此弄险,微服出宫,万一遇上刺客,臣真是百死莫赎了。”
李顺面露尴尬,连连点头,这老头子还真是一天不批评人就不自在,便急匆匆将他送走。
刘拯在回去的马车上,眼睛盯着手上的折子看了许久:“林贤啊,看来我之前是错怪皇上了。连这件事都能安排到位,我大胤有希望了。不过胡敏德真是狼子野心,不择手段,我府上竟被他安排这么多探子,想想都后怕。”
白林贤却道:“大人不觉得‘两卫’更可怕吗?胡敏德安插的探子一个不漏地被他们发现,如此能力,世人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秘密?”
刘拯哑口无言,陷入沉默。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李顺便踏上了回宫之路,回味起昨天的收获,差点笑出了声,不仅目的达到了,还发现了白林贤这个人才。他心情舒畅,自然胃口大开,拿起一瓶丹药就往嘴里倒,可才倒了一半,发现没了!
“唉!这可是最后一瓶了啊!”
李顺无奈道:“看来得请人炼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