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六章 招赘
作者:姚颖怡   惊鸿楼最新章节     
    即使没有何苒的敲打,宗祺也已经准备对朱燕敏动手了。
    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善待韩老夫人,是因为韩老夫人是他的义母,更是他尊敬的人;他善待琮琮,是因为琮琮是义兄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善待韩玉珠,是因为韩玉珠是韩老夫人的女儿;他善待朱燕敏,是因为朱燕敏是义兄的遗孀。
    之前韩玉珠的任性妄为,只要没有碰触他的底线,宗祺都可以不和她一般见识。
    朱燕敏利用琮琮,在一定范围内,宗祺也能勉强接受,毕竟她是琮琮的亲娘,可若是她故意让琮琮生病,用琮琮的生命做为筹码,宗祺决不能容忍。
    她不把琮琮当女儿,那就给琮琮换个母亲。
    可是宗祺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抢在他前面,对朱燕敏动手了。
    这人便是韩老夫人。
    订婚宴后,韩老夫人回到家里,韩玉珠便忿忿不平给朱燕敏告状,韩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订婚宴上宗祺出去,是因为朱燕敏派人去找他了。
    韩老夫人只觉老脸发烫,她堂堂正正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却在一个晚辈面前颜面尽失。
    可是她还是最丢脸的那个人,有人比她还要丢脸,那就是她的儿子。
    这一刻,韩老夫人恨不能杀了朱燕敏。
    可是不行。
    她十几岁就嫁给韩大当家,即使她从不插手帮中事务,可是耳濡目染,又经历过生死,她也早已不是表面上的弱不禁风。
    朱燕敏的腿摔伤了,韩老夫人强行让人把她抬去医馆。
    韩老夫人先是对家里说朱燕敏要留在医馆里住上一阵子,私底下却找了个借口,把朱燕敏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发卖了,又以与琮琮八字不合为由,把乳娘也给更换了。
    而几次三番,帮着朱燕敏派人给宗祺送信的韩管家,也被韩老夫人连同他们一家子,全都以给韩老当家父子守墓为由,打发回了扬州。
    而朱燕敏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朱燕敏走后,琮琮哭闹了两日,新乳娘来了之后,只别扭了一天,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再闹着找阿娘。
    说来也是可悲,自从朱燕敏离开之后,琮琮便很少生命,就连哭闹也少了。
    初时祖母和新乳娘告诉她,说她阿娘去养病了,稍大一点,上官夫人时常让人接琮琮过府,和家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那个时候,琮琮已经不记得朱燕敏。
    茅蕴珍的一对龙凤胎比琮琮小几个月,茅蕴珍索性便认了琮琮做义女,从那以后,琮琮一个月里倒是有二十天住在劳府。
    茅蕴珍是才女,经常在报纸上经常发表文章,琮琮五岁时,茅蕴珍亲自给她开蒙,她与茅蕴珍既是母女,又是师徒。
    七岁时,琮琮用她稚嫩的文笔,在晚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韩老夫人高兴地买下几百份报纸,逢人就送,整条街上无人不知,韩家出了个小才女。
    那时的琮琮,早已接受生母去世的事,家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告诉她,那时她还不满周岁,她阿娘就病故了。
    因为那时太小,没有对朱燕敏的记忆,也或许是茅蕴珍给了她缺失的母爱,也或许是她与朱燕敏母女缘浅,总之,琮琮在义母的疼爱,祖母的宠爱中长大,她长成了一个健康活泼,知书达理的小姑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朱燕敏刚刚被送走,韩玉珠还在家里,埋怨韩老夫人不该纵容朱燕敏。
    “她可太不要脸了,我要是您,就替我哥休了她!”
    韩老夫人抬起头来,冷冷说道:“你哥已经不在了。”
    “我当然知道我哥不在了,可她不是没有大归吗?既然没大归,您就能替我哥休了她,看她娘家敢不敢让她回去。”
    韩玉珠听帮里兄弟说了,朱燕敏的大哥朱燕和被锦衣卫抓走了,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宗祺已经下令将朱燕和以及他的手下全部逐出漕帮了。
    朱燕敏若是这个时候被韩家休回娘家,她娘家肯定不会让她回去,那时朱燕敏就只能去死了,韩玉珠想想就开心。
    在她看来,她喜欢宗祺喜欢得理直气壮,他们男未婚女未嫁。
    可是朱燕敏是个寡妇,虽然现在寡妇可再嫁,可是朱燕敏并不是想要嫁给宗祺,她知道宗祺不会娶她,就是想利用韩家紧紧抓住宗祺,让宗祺围着她转。
    韩玉珠骂道:“她可太不要脸了,必须要休了她!”
    韩老夫人说道:“休了她,那琮琮就要有个被休弃的生母了。”
    韩玉珠一怔,她虽然并没有多喜欢琮琮,可琮琮毕竟是她哥的骨血,虽然是个女孩,可也是韩家唯一的孙辈。
    如琮琮这样的孤女,谈婚论嫁时本就容易被人嫌弃,若是再有个被休的生母,琮琮想要嫁个像样的人家可就难了。
    “可也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放过她。”
    见韩玉珠换了口气,韩老夫人略感安慰,女儿虽然缺点不少,可是在对待琮琮这件事上,韩玉珠还像个人。
    “阿祺已经订亲了,明年四月就要成亲,你也该收收心了。”
    韩玉珠低下头去,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阿娘,我想留在家里招赘,还想马上招赘。”
    韩老夫人一怔,女儿这可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当然,也可能是被宗祺订亲刺激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想马上成亲。
    “好,招赘就招赘,反正你和琮琮总有一个要招赘的,不是你,就是她。我明天就去找媒人打听打听。”
    韩老夫人托上官夫人给韩玉珠说亲,可那是嫁女儿,而不是招赘,上官夫人认识的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样的人家是不会让家中男丁入赘的,所以韩老夫人决定去找媒婆。
    没想到媒婆那边还没有回信,韩玉珠却自己找了人。
    她找的这人也是漕帮的,而且就是离京城最近的那个码头的小管事,名叫丁前,二十五岁,长得倒也周正,做赘婿倒也合适。
    找定了人,韩玉珠便急着要成亲,丁前是孤儿,没有家人,只要他点头,这门亲事便成了。
    若是以前,韩老夫人会把宗祺叫过来商议一下,可是韩玉珠对宗祺死缠烂打,韩老夫人哪里还有脸面找宗祺商量韩玉珠的亲事。
    反正也是招赘,以后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丁前又是漕帮的,想来也不敢造次。
    加之韩玉珠动不动就作天作地,韩老夫人也是心累,又担心她继续纠缠宗祺,于是韩老夫人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待到宗祺知道这事时,韩家的聘礼已经送到了丁前住的地方。
    丁前是单身,他和几个帮中兄弟一起租房,单身汉们凑到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赌钱,送聘礼的那天,刚好有一群兄弟在他们家,于是这件事当天便传到了宗祺耳中。
    他忙派人打听这个丁前,丁前以往的表现不好不坏,就是那种放到人堆里很难被人注意到的人,也不知道韩玉珠是从哪里把他拨拉出来的。
    和韩老夫人的想法一样,既然韩玉珠愿意成亲,宗祺当然没有意见,且,这个丁前就是帮中兄弟,难道还能翻出他的五指山?
    于是就在宗祺和陆畅订亲一个月后,丁前入赘韩家,成了韩家的上门女婿。
    韩家的喜事刚刚办完,昭王的死讯便传出京城,传遍天下。
    昭王周坚,薨逝时还不到十九岁,甚至还没有大婚,膝下没有子嗣。
    给周坚打幡的是春旺,这是春旺自己主动要求的,周坚活着的时候,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最后给他打幡的竟然是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到湖里“淹死”的春旺。
    “你真要给昭王打幡?”元小冬不解地问春旺,春旺出宫以后,一直住在他和曾福的宅子里。
    “嗯,我侍候他好几年,无论如何,也有几分情分。”
    春旺没说,其实在最初,他是真心实意伺候周坚,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那时的周坚,惶惶恐恐,无依无靠,就像没被收养时的他一样。
    元小冬想起了曾经的小皇帝闵熳,他也曾经和闵熳相依为命,不过,闵熳可比周坚强多了,闵熳可没有把他推进湖里,所以,周坚的人品,连闵熳都不如。
    “好,我去和大当家说说。”元小冬拍着春旺的肩膀。
    何苒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有一件事,她没有对外公布,当然,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周坚不是病死,更不是被她害死,周坚是被亲娘柳如烟用凳子打晕后,又用绦子活活勒死的。
    柳如烟用凳子打晕周坚,只是一时生气,可是她把周坚勒死,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
    “我把他打晕之后,忽然就想,他若是就这么死了,那该多好啊,这个小杂种,一直都在拖累我,如果没有生他,我还是花街上最受欢迎的花娘,如果没有他这个拖油瓶,我早就被有钱的大爷买回家当姨娘了,又岂会便宜那一家子畜生,后来我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又被他给毁了,我就想让他死,让他死,我恨死他了,他必须要死!”
    那枚玉佩最终回到何苒手中,她把玉佩交给钟意:“这是周池的东西,送给你了。”
    钟意看看她,缓缓说道:“你很嫌弃他,是吗?”
    这个“他”不是周坚,而是周池。
    何苒深深地看他一眼,说道:“有的小孩子长大了,也就不好玩了。”
    钟意苦笑,接过了那枚玉佩。
    走出老磨房胡同,钟意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他掏出那枚玉佩,他已经不记得是不是有过一枚这样的玉佩了,何苒说是他的,那肯定就是。
    她竟然还记得他戴过这枚玉佩。
    说明她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将他从记忆中去除,她还记得他的很多事,她也还是在意他的。
    这一刻,钟意忽然想返回去,冲到何苒面前,大声地问一声:“姐姐,你还怪我吗?”
    可是他转过身,却又转了回来。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他钟意,竟然也会有敢去做的事。
    活了两辈子,他都是胆大包天的,他连造反都敢,可是他却不敢在一个小女子面前问上一句。
    他自嘲一笑,翻身上马,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感谢她,这一世还让他留在她身边,为她扫尘除垢。
    几千里外的陇西,何淑婷手里拿着拨浪鼓,正在逗着摇篮里的儿子。
    小孩子发出啊啊的声音,咧开小嘴,笑得开心。
    正在这时,丫鬟推门进来,凑到何淑婷耳边说道:“夫人,红袖姐姐回来了。”
    何淑婷顿时来了精神:“让她过来见我。”
    丫鬟笑着说道:“红袖姐姐正在梳洗换衣裳呢,不仅如此,还和奴婢讨了檀香去熏呢,说是怕把外面的邪气带进来。”
    何淑婷莞尔:“就她最讲究,你们都要和她学着点儿。”
    丫鬟忙道:“红袖姐姐最会侍候夫人和小世子,奴婢们蠢笨,学来学去,也学不到红袖姐姐半分。”
    何淑婷笑而不语,心里却道,你们当然学不到了,就只是红袖那一身武功,又岂是你们能学会的?
    片刻之后,红袖一身清爽地来见何淑婷,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冲淡了她那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杀伐之气。
    “打听到了吗?”何淑婷迫不及待地问道。
    “夫人,奴婢幸不辱使命,何先生果真是冤枉,他住的那个小院子,隔壁住的便是三营的刘百户。
    刘百户与妻子不睦,平时宁可住在军营里也很少回家,一来二去,刘娘子就和那条街上代写书信的王书生有了首尾。
    也是何先生倒霉,那天刚好撞见二人在一起,何先生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便自己回家了,可那对奸夫淫妇担心他把此事说出去,便想陷害他。
    那晚刘娘子从墙头跳到何先生家里,想要污陷何先生调戏她,再让王书生捉奸,就此拉何先生下水,让何先生不敢声张,从而瞒下他们二人的丑事。
    可何先生是正人君子,岂肯就范,便和他们二人撕打起来,情急之中,拿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刚好砸在刘娘子头上,刘娘子一命呜乎。
    刘娘子死了,刘百户回来把何先生打了一顿,可能也是知道何先生冤枉吧,刘百户没有报官。”
    何淑婷秀眉微蹙:“不报官?那可不行,给刘百户送一百两银子,让他给刘娘子买副上好的棺材,再替他写个状子去报官,把何宗群送进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