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北门,此时虽然未完全封闭,但比起往日来说,可谓是守卫森严。
城门附近不过百步的一处巷道转角,俞铎几人隐蔽在高墙的阴影下,已经仔细观瞧了良久,但一直没有窥见逃出去的希望,俞铎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眼看着天已经渐渐泛白,他的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眼下自然是没有寻常百姓敢出来的,只有奉命入城的各家兵马可能会通过此处,且北门并非是各家入城的主要通路,来往的兵马并不多,足够守在这里的士兵仔细盘查。
如此一来,想凭他那身上的一层皮加那信口胡扯的传信理由混出去,大抵是不太可能的。
可强闯也是千难万难,凭他们这点人,恐怕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围攻拿下了,难道今日真要葬送在这里?!
正当俞铎越想越觉得不甘,眼神也变得有些焦灼的时候,他的目光划过身侧近侍手中所持的武器,忽地心中一动。
那是一柄钩鎌枪,锋利枪头两侧延伸出弯曲而尖锐的钩刃,一般是步卒们用来抵抗骑军的兵器,其上的钩刃可以极为有效的斩伤马腿。
“拿过来!”
心念电闪间,俞铎一把夺过了近侍手中的武器,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双掌用力将那钩鎌枪的枪杆折断,只留下顶部的枪头部分。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身边的近侍们一时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俞铎却没时间解释,只是低声道:“快去找些结实的麻绳来!”
麻绳这东西并不难找,这种日常生活中所需的物件,城中百姓家中大多都会备上一些。
几人很快便潜入附近的民宅,搜罗出数捆来,交予俞铎。
俞铎接过麻绳,迅速将钩鎌枪的枪头部分与麻绳紧密地绑在一起,硬生生制作出来了一副粗劣的飞爪出来。
是的,他决定要用这副飞爪,尝试翻上郡城那高达四丈有余的城墙,逃出生天。
虽然手中这幅临时制成的飞爪极为简陋,但目前形势所迫,他所能做到的也就仅限于此,即使再简陋,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救命工具。
俞铎完成飞爪的制作后,便带着几人悄然向东而去,城门附近守卫实在太多,即使尝试翻墙,此处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偏僻,来往之人较少的地段再行动。
一行人借着晨雾和建筑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几条街巷,最终来到了一处城墙边缘。
这里位置偏僻,前几月乱军混入城中时,便在此处纵火,目前尚未清理出来,只余一片被火烧得残破不堪的废弃屋舍,由于没落下什么有价值的物件,平日就连乞儿都不怎么来这边,加之此时天色未全亮,此刻更是空无一人。
俞铎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稍安,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出逃的地点。
他抬头看了看城头的垛口,虽然城墙高耸,但凭借手中这飞爪,他有信心能够攀上去。
俞铎低声吩咐道:
“你们在下面守着,我上去看看情况。”
身边的几名近侍们闻言,立刻点头应是,分散开来警戒四周。
俞铎握紧手中的飞爪,深吸了一口气,估摸了一番力度与角度之后,猛地将其抛向城头。
“叮——”
一声轻响,飞爪如离弦之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紧紧地钩住了城墙的边缘。
他手中一拉,麻绳之上传来的紧绷感告诉他,飞爪已经牢牢固定住了。
虽然城墙陡峭,但有了飞爪的帮助,加上他本身身手敏捷,俞铎如同猿猴一般,快速地开始向上攀爬。
晨风吹过,他的衣衫在风中飘扬,这一刻,他像极了一个即将挣脱囚笼的飞鸟。
然而,就在他即将攀至半途之时,忽地听到身后一阵物体破风之声传来,他来不及回头,条件反射一般,猛然用脚在墙上一蹬,随即整个身体向旁边荡去。
“嗖——”
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深深地钉入了他身旁的城墙之中。
“俞大人,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一个冷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俞铎心中一沉,向下望去,只见黎珩手持长弓,正站在城墙下不远处,面色肃然。
他身旁站着百余甲士,显然都是精锐之士,而俞铎留在城下的近侍,此刻皆已倒地,生死不知。
“黎珩!”
俞铎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心中既惊又怒。
此前他多次在此子手中吃瘪便罢了,他没想到,如今他都已经乔装潜逃了,一路上也没有惊动什么人,怎么到了最后这个关键时刻,竟然还是被黎珩找到,仿佛那黎珩天生便是他的克星一般。
“怎么,俞大人看到我很意外?”
黎珩轻笑一声,又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俞铎没有回答,他知道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见城墙之上已传出军卒跑动的脚步声,显然城墙角楼中的军卒已经听到了动静,他知道眼下不是和黎珩纠缠的时候。
他抬头看了看城墙,距离城垛已不足两丈之遥,只要能翻上城墙,他就有机会逃脱。
当即他也不再犹豫,奋力一荡手中的飞爪,双腿一齐用力,便要直接飞身翻上城墙。
“哼,想逃?”
黎珩见状,冷哼了一声,手中弓箭一松,他手中的箭便如同一道银色流星般呼啸而去,而后手在箭囊之上一晃,再见指间已经夹出了三支羽箭。
那三支羽箭齐齐搭上弓弦,而后只听弓弦连续震颤,那三支箭也暴射出刺目的银光,向着俞铎急掠而去。
连续四箭,前一后三,带着凌厉的杀意,分射四个方位,显然是封死了俞铎所有可能躲避的方向。
若是平地对敌,俞铎倒也不惧这等箭矢,可眼下他身在半空,又要分心攀城,根本无力抵挡这夺命四箭。
他虽然已尽力躲避,但依旧难免挨了两箭,其中一支锋锐的箭头更是深入他的肩胛骨,一股剧烈的疼痛随之在瞬间袭遍全身,使他劲力一泄,当即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麻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砰——”
一声闷响,俞铎重重地摔落在地,尘土飞扬,即使他身体再强健,受了如此箭伤,加之又从高墙之上重重坠落,一时半会也是几乎无法动弹了。
“俞大人,可勿要乱动,否则这箭伤若是撕裂开来,可就更难处理了。”
黎珩缓步走到俞铎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俞铎躺在地上,满脸尘土,肩上的箭伤正汩汩流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微微转过头望去,只见黎珩身后的甲士们已经围了上来,刀枪林立,寒光闪闪。
他知道,今日自己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
“黎珩...你...你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俞铎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这等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黎珩蹲下身来,低头俯视俞铎:
“你们俞家三番两次与我为难暂且不提,单说你们胆大包天谋害主公一事,便不可饶恕,你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又能怨得了谁呢?”
“罢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俞铎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经失了心气。
“放心,现在你还有用处,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说着,黎珩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俞铎的伤势,然后站起身来,对着身旁的甲士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吧,给他治疗伤势,可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在黎珩眼里,这俞铎虽然已和一个死人无异,但此刻他还不能死,毕竟,他还有价值。
将他交给陶信处理,不管是树立法度威严、重塑陶氏威望,还是拿来血祭陶谷、威慑群臣都是一个好材料。
俞铎听了黎珩的话,心中却是越发的冰凉。
他们俞家犯下的罪过,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被生擒,若不能速死,那等待他的必定是非人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