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臣出去转了一圈,方知道世事虚实。陛下可知,如今地方官员行事,多有懈怠,百姓之苦,常被忽视。臣见诸多郡县,虽表面太平,然百姓有苦难言。”
“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建立严格的官员绩效考核体系。过往政绩考核,多依赖传统指标,如税收、治安,此二者固为重要,然仅以此评判官员之功过,远远不足。陛下,地方官员或为求税收之丰,过度盘剥百姓;或为保治安之名,滥用刑罚,百姓苦不堪言。
“故需引入百姓满意度调查。从各郡县随机抽取百姓代表,评价当地官员施政情况。百姓乃国之根本,其生活之优劣,最能体现官员之功过。此结果作为官员晋升、降职或奖惩之关键依据,如此,方能促使官员真正关注民生,不敢懈怠,尽心竭力施政,提高行政效率。”
“同时,设立专门的官员培训机构,实乃必要之举。陛下,如今官员,或因循守旧,或才学不足,面对新政,常不知所措。定期选拔有潜力之官员进行培训,内容涵盖行政管理、律法、经济等。行政管理可使官员明了如何有效治理地方,律法能让官员公正执法,经济之学则助官员发展地方民生。通过培训提升其综合素质和专业能力,培训后考核,成绩优异者优先晋升,为大秦培养高素质官员队伍,以保我大秦之昌盛……”
易华伟拱手而立,看向帝坐之上的胡亥继续道:
“新纳入帝国之西羌、东胡、匈奴等地,应据其民族特点、地理环境与经济发展状况,行灵活地方行政制度。少数民族聚居区,可适当保留部落管理模式,但需派大秦官员监督指导,保中央政令畅行。”
“且加强郡县间作交流,建立互助机制。经济发达郡县对口支援落后郡县,于农业技术、手工业生产、商业贸易等方面帮扶,促各地区均衡发展……”
伴随着易华伟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下来,胡亥听得连连哈欠,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等待易华伟步入主题。
易华伟环视群臣,而后朝着胡亥一拜,朗声道:“陛下,自始皇十一年令王老将军攻阏与伊始,我大秦无岁不兴兵东征,至今已近四十载。每岁皆有战事,将士们奋勇杀敌、斩首夺城,立功者众,皆需受赏。关中之地,无主之田数年前便已分尽,就连边边角角的林泽,也多有开辟,用以安置从五国迁来的豪贵。自灭魏之战后,关中士卒获赏之田,便开始向边郡延伸了。”
胡亥微微皱眉,群臣也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易华伟继续说道:
“山东各郡情形更甚。颍川、三川、河东、河内、南阳等郡,本就人稠地狭。如今,这些地方籍贯的兵卒,新得之田甚至需从太原、雁门、上谷等地开辟。”
说到此处,易华伟稍作停顿,目光扫向众人,只见有的大臣微微点头,有的则若有所思。
“大秦四十八郡,每郡有近百万人口,然田地不过一千万亩出头,早已无多余之田。”
易华伟一边说着,一边摊开双手,表情凝重。
胡亥坐直了身子,看着易华伟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群臣中传出一阵低声议论,有的贵族大臣微微变色,却也不敢言语。
“且秦国之军功爵制度,在吞并六国之时,亦在消耗秦自身之土地,犹如一个无底之壑。虽每年皆有新开垦之土地,然新兴之军功地主更多,需求远大于供应。如此一来,原本土地便紧张之中原,愈发捉襟见肘,甚至多地出现县中无地赏有功将士之窘况。”
易华伟摇头叹息:
“信,乃国之根本。许诺之土地若不能兑现,军功爵、名田宅这两个强国之基,恐将崩塌。当下,有三个办法。”
“有何办法?”
胡亥身子前倾,群臣也都竖起耳朵。
“其一,加大对内郡之开发。将苑囿林地、山泽猎场尽皆化为耕地,令有功将士于原籍开荒。过去十余年,始皇陛下亦是如此行事,屡次重申商鞅之垦草开荒之令,命各县继续开垦。只可惜,垦荒多集中于平原,山地森林之大量土地暂时无法利用,只能勉强维持田亩之供需平衡。”
胡亥点头,群臣中有人附和。
“然,这种情况,随着西征之胜利,已被彻底打破。且不说李信等将领增地数顷、数十顷。仅参战之三十万人,每人平均一级爵位嘉奖,便需三千万亩土地!”
易华伟提高了声音,神色严肃。
胡亥面露惊色,群臣也纷纷咋舌。
“仅靠开荒已难以为继。为安抚有功将士,只能另寻他法。”
“第二个办法,在原五国故地之郡大力打击贵族豪贵,夺其土地,让秦军将士移民占有,但始皇陛下此前未曾如此行事,臣亦不敢擅作主张。始皇陛下虽迁部份豪贵至关中以便监控,然并未夺其土地,而是默认了秦军进入前之土地占有情况。令各地百姓将自身所拥有之土地向县令、啬夫申报,即自实田。除那些反抗大军之豪贵土地收为公田外,其余百姓民田,官府并未侵夺……”
胡亥微微点头。
大秦吞并六国之初,若在矛盾尖锐之五国故地行此夺田之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百姓虽可坐视国家社稷更替、王侯倒台,但若是动其土地,便会视大秦为仇敌。哪怕是平日老实巴交之农夫,亦会扛着农具反抗。
“第三个办法,开疆辟土,于蛮夷戎狄之土地上开辟新郡县、新田地,以此作为对将士之封赏…”
“哼!”
一位武将冷哼一声:“那西域偏远之地,如何能与中原相比,这岂是封赏,分明是贬斥!”
其他武将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胡亥眉头紧皱,陷入沉思,群臣也议论纷纷,整个朝堂一片嘈杂。
“咳咳!”易华伟轻咳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朝堂中格外清晰。缓缓环顾四周,目光如炬,殿下群臣被他的目光扫过,皆心生敬畏,顿时闭口不言,朝堂中一片安静,只余众人的呼吸声。
易华伟上前一步,朗声道:“诸君可曾想过,若无大秦先祖在西陲不辞辛劳地苦耕经营,那片土地至今恐怕依旧是戎狄纵横之所。那是怎样的艰辛?先辈们一锹一锄开垦荒地,抵御戎狄侵袭,方有今日大秦西陲之安稳。”
易华伟稍作停顿,又道:“楚人先祖亦是如此,他们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才使得江汉之地有了生机。想当年吴起改革,令楚国贵族迁移至边地,那些贵族满心不愿,楚悼王在世时尚能压制,待悼王死后,他们群起而攻之,吴起虽让不少贵族与之同归于尽,但楚国变法也因此半途夭折。那些逃过一劫的贵族欢天喜地地跑回江陵,继续他们的奢靡生活。于是,百多年过去,如今的楚江南地,依旧是那般荒芜落后。”
易华伟微微皱眉:“诸君,哪个时代的变革没有牺牲者呢?若人人都贪恋家乡的安稳,不愿前往边地开疆拓土,华夏如今的地域,恐怕仍只是中原那小小的一片。我们怎能因一时之安逸,而忘却先辈之付出,放弃拓展大秦之疆土?”
胡亥微微点头,似有所悟,群臣也陷入沉思,有的武将眉头紧锁,有的文臣眼神闪烁,都在权衡易华伟话语中的利弊。
“其实,依照目前的情况,田地的问题主要不在于田亩。”
易华伟恭敬地朝着胡亥一拜,而后面向群臣,开口道:
“我大秦引进了几种新的作物,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些作物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在部分郡县试种,其产量之高,超乎想象。就拿土豆来说,即便种植在较为贫瘠的土地上,其亩产也能达到数十石,红薯、玉米亦是如此。若将这些作物推广开来,以当前的耕地面积计算,养活三亿人口并非难事。经过这一年的摸索,种植之法已渐趋成熟,产量也稳定下来。然而,即便粮食产量有望大幅增加,可我大秦的危机并未解除,如若放任下去,我大秦便会有倾覆之险。”
“赵大人危言耸听了!”
这时,姚贾站出一步,先朝易华伟拱了拱手,方质疑道:“赵大人,既有如此高产之物,能养活更多人口,又何来危机一说?还有倾覆之险?如今我大秦执锐百万,天下鄢有我大秦之敌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大秦如今虽无外敌环伺,边疆安宁,但内忧却如附骨之疽,正一点点啃噬我大秦的根基。”
易华伟嘴角微微上扬,看向姚贾,开口道:“李大人有所不知,田地虽然增加了粮食产量,但土地兼并问题却愈发严重。目前,全国耕地约三亿亩,人口约三千万,看似按五人一户、一户百亩的标准分配是足够的。但实际上,大量土地集中在少数贵族勋臣手中。”
说着,易华伟拿起一份锦帛,展开念道:“据各地上报,关中之地,土地兼并尤甚。不少勋贵之家,田连阡陌,而普通百姓却仅有少量土地,甚至无地可耕。就拿长安附近来说,某勋贵一家所占土地达数千亩,而周围农户,数户人家才有一亩薄田。”
群臣中传出一阵低声议论,有的大臣神色尴尬,有的则露出担忧之色。
易华伟继续说道:“山东各郡情况也不容乐观。颍川、三川、河东等地,人口密集,土地本就紧张。当地的豪强大族,利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许多百姓失去生计,沦为流民。这些流民若不能妥善安置,必将成为我大秦的隐患。”
胡亥眉头紧皱,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易华伟道:“陛下,首先,对于新作物的种植,应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朝廷可派遣有经验的农夫前往各地,指导百姓种植土豆、红薯和玉米。同时,对于种植这些作物的百姓,给予一定的奖励,如减免赋税等。”
“其次,关于土地兼并问题,必须加以整治。朝廷可下令重新丈量土地,清查各地土地归属情况。对于那些非法兼并大量土地的贵族勋臣,按律惩处,没收多余土地。”
易华伟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一名勋贵满脸涨红,几步跨出,强压着怒气道:“丞相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家族之土地,皆是祖上随先王征战,论功行赏所得,何来非法一说?你这般行事,是要与我等为敌,更是要陷大秦于不忠不义之地!”
旁边几位贵族也纷纷附和:“正是!我等勋贵为国效力,如今却要被清查土地,这是何道理?”
“朝廷若如此对待功臣之后,日后谁还愿为大秦效命?”
内史腾站出来道:“诸位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已成为大秦心腹之患。若不整治,长此以往,民不聊生,国将不国。赵大人之提议,乃是为大秦长远计。”
“哼!”
一位武将出身的贵族瞪着内史腾:“你懂什么?我等勋贵为大秦流血流汗,多占些土地又如何?那些贱民,生来就是为我等服务的,他们没地,那是他们无能!”
此言一出,朝堂中一片哗然。不少有良知的大臣面露怒色,却又惧于这位武将的权势,敢怒不敢言。
这时,李斯缓缓开口:“赵大人,老夫明白土地兼并之害,但你这方法太过激进。重新丈量土地,清查归属,这工程浩大,且极易引起动荡。若处理不好,恐引发内乱啊。”
“陛下,田地之法,还是井田制度为好,这样一来,便没有了土地兼并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对于各大世族才是最有效的遏制。”
就在这个时候,殿下一名儒生博士站起身,朝着胡亥大言不惭地建言。
博士的话音落下,整个咸阳宫大殿之上,又是一片哗然。
易华伟位高权重,威势一日重过一日,这群勋贵才好声好气地试图跟他讲道理,想让他收回这个想法。
一个儒生,也敢如此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