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乃拟定的众部落头人向代公朝贺的日子。
事起仓促,人没有全部来齐,各色物事也不是很全,以至于合力举办仪典的大晋太常、鸿胪两部门的官员们抱怨连连。
不过仪式流程还是按设计走完了的。
和中原的朝贺之礼差不多,核心就是各部落、豪族贵人们排座次,分批入觐,说些场面话,奉上礼物。
朝贺结束之后,全体赐宴。
这个宴会又很有草原风格了,篝火燃起来,烤肉搞起来,酒喝起来,另外还有草原少女献舞,壮汉摔跤,整体风格是杂糅的。
但这不是关键,核心是定下君臣名分。即从今往后,代公就是他们的君主,必须效忠,不得叛离。
赐宴结束之后,八月初二还有一场西郊祭天。
邵勋并非代人,他远远设了一个帐,由亲军护卫着,一边喝茶,一边听来来回回的官吏、亲兵汇报。
祭台上还是那七根木雕,代表拓跋氏之外的七个延续自拓跋血脉的兄弟部落。
这帮人真是无聊,拓跋十姓也分高低,拓跋邻叔父和族兄弟继承的部落就没另外八部地位高。
不过今天到场的也就拓跋部、普部、拔拔部(长孙部)、俟亥部、达奚部——拓跋翳槐那边也有一个拓跋部,此部死伤、被俘一批人,剩下二分。
独孤、封、翟、破六韩、步六孤等部落人数也很多,外加众豪族等等,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拓跋核心部落了。
王氏母子这个代国,底色不太一样呢。
“诸部贵人对太常、鸿胪官吏怎么看的?”邵勋喊住了进来通传的舍人刘白,问道。
“有人不满意,认为太麻烦,也不合鲜卑传统。”刘白答道:“但代廷官吏及部分豪强、部大却认可了,认为庄重有序,典雅尊贵,比以前好。”
“给马上络头不容易啊。”邵勋放下茶碗,笑道:“前些时日四处转遍了,口水也说干了,总算没有让这个代国散架。”
其实,还是略略散了一些的,主要是阴山以北有些部落跑了,投奔拓跋翳槐。
他们宁愿接受更愚昧、更野蛮的贺兰蔼头统治,也不愿向他们眼中的傀儡拓跋什翼犍屈膝。
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就走吧,或许这些部落本来就是愚昧的,受什翼犍嫡长子身份吸引而来,发现有很多自己不能接受的东西,于是走了,很正常。
“他们可私下里议论了什么?”邵勋又问道。
刘白有些尴尬,道:“他们讲的胡语。”
邵勋失笑,挥了挥手,道:“去吧,继续打探。”
刘白行礼离去。
邵勋将茶碗放到另外一边,摊开了地图。
其实在平阳住了几年,他已经会一些简单匈奴语、羯语对话了,但鲜卑语、乌桓语却不会。
他打算抽出时间,多学一学这些外语会话,将来见面之时,蹦出几句话,能增加好感,利于统战。
小吏又送来几份军报,邵勋慢悠悠地翻看着。
荆州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双方各自罢兵,王敦生病了,退兵之时被追击,丢了随国二县,吃了个闷亏。
汝阴郡有人献城投靠江东,为银枪中营督军张硕率部讨平,现在开始清算。
谯国亦有人献城,只可惜这一路的吴兵只是过来劫掠的,压根没打算发起大规模进攻,张硕挥师东进,与谯、沛二国之兵会师,夺回了这些城池。
西边,匈奴人两路出兵,一攻弘农,为邵慎击败;一攻河东,郗鉴打得一般,吃了点亏,死伤了不少人马,但依靠守城把敌人耗走了,追击之时小有斩获。
徐州方向,祖逖奉命北上——但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似乎缺少往日的激情了。
最后各自罢兵,战线未动。
宇文氏今年没有劫掠幽州,让邵勋有点不习惯。
这几个方向的战事已经无法影响大局了。
江东没有太多北上的动力,匈奴倒是想东出,但他们较为能打的部队也就两万多人,实力有限。
到了这会,想必有越来越多的人看清楚了,至少北方局势非常稳定,天下格局非常明晰了。
祭天仪式结束时,天色已经擦黑,一辆马车停在了帐篷外。
“大王。”王氏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邵勋端详了下她的脸色,暗道权力的药效真是惊人。
她变了。
她现在才十九岁,当她二十九岁、三十九岁时,却不知会被权力异化成什么样子。
“过来。”邵勋招了招手。
王氏脸上的兴奋之情稍减,慢吞吞走了过来。
她先点起了帐中的烛火,然后纠结地站在不远处。
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梁王今天要对她做什么事情。
这预感不是没来由的。
朝贺、祭天之前,他一直在各处转悠,遍访豪强、贵人,许以厚利,多方拉拢。不然的话,今天的场面也不会这么大。
这些都稳固了之后,他或许需要报酬。
邵勋的手指敲了敲案几,道:“不听话了?”
王氏闷声说了句:“你但凡对我好点……”
邵勋轻笑了起来。
听到这声笑时,王氏有些脸红,仿佛内心那纠结复杂的心理已被男人看透了。
她最终还是走了过来,被邵勋揽坐在怀中。
王氏假装看着案几上的地图,身形僵硬。“不知不觉,与拓跋鲜卑的战争走到今天了。”邵勋的手向下划去,灵巧地抚摸着:“三年前,我北巡边塞,拓跋郁律突然南下,差点把我堵在岢岚。战事遂起,及至今日。”
烛火照耀下,王氏不安地扭动了下身躯。
“有个步六孤家的狂妄之徒,说郁律南下攻破平阳后会娶我正妃,结果被我拔了舌头。”
王氏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难受了、舒服了,还是在为她丈夫否认什么。
“正月那会,看到夫人时,便动了心思。”
王氏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了下来,她扭过头看向邵勋,眼神中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长得一点不像乌桓人。”
“他们无论男女,好像都有眼褶,脸扁平浑圆,堆满了肉。你不同,和他们没一点相似之处。”
“他们的身材很粗壮,你的腰太纤细了,偏偏腰下又陡然放大,腿还很长,很结实,很有力。”
王氏听着听着,感觉股间一凉,宽松的长裤被褪了下去。
八月了,帐中微微有些寒意,烛火在两瓣浑圆之上洒下了淡黄的光晕。
光晕之下,则是细密的鸡皮疙瘩,一粒一粒。
刚刚主持了神圣祭天仪式的太夫人,刚刚接受草原诸部大人们跪拜效忠的代国实际掌权者,被轻轻推倒在了案几上。
上裳被推了上去,露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无尽的山峰倒扣在了代国地图上,微微有些垮塌,一如代国的国势。
“大王,别……”王氏轻声哀求道:“诸部贵人还没走完呢。”
“那又如何?”邵勋丝毫不给面子。
草原贵人顶礼膜拜的尊贵女人,像一匹胭脂色的母马,将诞下草原贵种的所在敞开在他面前,任他享用。
“大王……”王氏有所顾虑,不想让他得逞,剧烈摇动着。
她的脸贴在地图上,嘴巴微张,流了一些口水下来,浸透了东木根山四个字。
片刻之后,她猛然睁开眼睛,嘴巴也张了起来,轻轻吸着气,浑身僵硬无比,动都不敢动。
慢慢地,仿佛从心底释放出了什么东西一样,她慢之又慢地吐出了那口浊气,浑身软了下来。
男人在身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王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红着脸,轻轻闭上了眼睛。
……
帐外又来了一队车马。
什翼犍有些坐不住,想要下车,不过被王昌拦住了。
他瞪了王昌一眼,掀开马车车帘,朝帐篷看了一眼。
这个帐篷,远远立在祭坛一里之外,但所有人都不能忽视,以至于祭祀时都有人轻声谈论。
什翼犍懵懵懂懂,更有些不忿。
但母亲三番五次训斥他,要他侍奉晨昏,这让他倍感屈辱。
他趁王昌不备,跳下了马车,往营帐而去,不过很快被邵氏亲兵拦住了。
什翼犍无法,高声喊了两下,又被王昌牵了回去。
营帐之中,王氏躺在案上,左手低垂至地面,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嘴边。
大半个脑袋已被撞到了案几之外,悬于半空之中,秀发前后剧烈晃动着。
听到什翼犍的喊声后,她陡然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想挣扎。
但晚了……
地图之上,代国都城平城恰如此番战争一样,已被无数精兵淹没。
……
月上柳梢之时,王氏终于回到了马车之上。
她紧紧夹着腿,避开了儿子和王昌等人的目光。
马车辚辚而行,驶往平城。
行走之间,她神色怔忡,愁眉不展,似乎有许多忧心之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停留在儿子身上许久。
什翼犍不解地看向母亲。
王氏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王昌若有所悟,没太在意。
有些事在草原上并不算什么,他更关心的还是梁王何时走人。
大军一日不撤,他们就无法真正掌权。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代国似乎渐渐偏离了最初的设想,慢慢变得不受控制了。
他也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什翼犍,代公的前途愈发扑朔迷离了。
营帐那边也动了,大军起行,往白登台而去。
最近来了许多晋地官员,梁王常在那边接见,却不知在谋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