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大惊失色,简直比遭遇怪兽还让人惊心。他第一反应擎出血玉刀,飞快转头望去,一个中年人身穿粗布衣衫远远站立,目光柔和,并无恶意。
“在下云逸,在此居住多年,第一次见到外面之人,惊讶之余,打扰先生,请见谅!”这人虽然衣着简陋但却彬彬有礼,六目也放下戒心,收起血玉刀。
他简单说明来意,云逸听闻更是吃惊,“原来竟有一座栖月城与我们相邻,而我等却浑然不知,真好似井底之蛙!”
寒暄几句,六目正色说道:“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心中有诸多疑问,能否和您详谈?”
云逸略一沉思,说道:“我等蜗居此处多年,也不得离开。能遇先生是一件大幸事,我正想向主人引见先生。”
两人边行边聊,天光渐亮,峰回路转,在山凹处有一座小村庄,四处农田环绕,景色相当优美。村中房屋多是木屋草房,呈圆形排列,道路九曲连环,犹如一座八卦阵。一座木楼居中耸立,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刚到楼前,里面传来琴声,悠扬顿挫,如流水清泉不绝,大有绕梁三日之势。云逸笑道:“我家主人有日出抚琴之好,请先生在此等候,我前去通报!”
他拾级而上,片刻琴声止住,有一少女前来引领。六目已经仔细观察这里,村落小桥流水,花草树木曲径篱笆相伴,如此美丽清幽,应该不是凶险之地。他一边登楼,心里却在猜测这主人的样貌。
雕花木门轻轻开启,一股檀香之味扑面而来。屋里一套木制桌椅,墙上有几幅字画,陈设简单却十分雅致。云逸站立一旁,正与居中稳坐之人交谈。见六目进来,居中之人欠身离坐,抱拳说道:“云逸已向我说明情况,得遇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请坐下说话!”
六目回礼坐下,少女敬上香茶。他仔细打量主人,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很年轻,样貌也十分英俊,举止飘然若仙,与六目想象的威严老者有天壤之别。
稍作寒暄,主人屏退他人,言归正传:“我在此生活已有二十余年,第一次见到外人,吃惊之余,我倍感荣幸……”
他语出惊人,让六目跳起,张口结舌,“那您还如此年轻,相貌不改?难道您是神仙?”
主人微笑摇头,“我乃是凡人,至于其中隐情,我想也正是你感兴趣的事情。”他说着站起身,一抖袍袖,转望向窗外的流云,只给六目一个侧影。
“你是否经常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你好像雨滴从天空掉落,没有任何过往的记忆。你的身体看似血肉之躯却不尽然,它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因为是用仙术铸成的。”
“那为什么别人被杀会死去,我却每次都能复活?”
主人听他的话也吃一惊,“我说的不老不死是寻常状态,如果被外力打击超出限度,也一样会死去。可你为什么能复活?”
他从六目眼中同样看到的是迷惑,于是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你有不为人知的奇遇。”
六目话锋一转问道:“那么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主人轻叹:“这里本不该有名字,如果你想记住它,就叫它‘葬魂谷’!”他的表情忽然阴郁,好似触到了痛处。
“这里前有怪兽,后有通天绝壁,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逃出?”主人苦笑道:“如果能轻易逃出,我就不会被困此地二十余年了!”
六目听出他话里蕴含的意思,于是继续追问:“请您明示如何逃离?就是千难万险我万死不辞!”
“勇气可嘉,只是要想逃离难于登天,第一步须取来‘天木’。”
这是六目第二次听闻“天木”这个词,他头脑中飞快检索,忽然感觉城主和此人似乎有某种联系。
“据说‘天木’本源于月宫桂树,因吴刚伐桂落入凡尘。它本属神界,法力之强可想而知。它就位于这个世界,好似定海神针,一柱擎天,你若能取得,就有执掌这片天地之力!”
“那么‘天木’在什么地方?”
“我从未踏出这方寸之地,所以也不知道它在何方。即使你能找到它,‘天木’坚硬如铁,你想将其伐倒,无疑是蚍蜉撼树,难于登天。”
“只要能找到它,总有办法做到的!”
主人微笑,“很好,我们的目的相同,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么第二步是什么?”六目继续追问。
然而主人已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趣,而是转开话题:“先生难得来到此地,是我们的贵客,请在此小住几日,让我尽地主之谊。”
六目见人家已经委婉下了逐客令,也识趣地拱手告辞。走出小楼,云逸还在外面等候,他引领六目穿过卵石彻成的街道,旁边有许多男女观望,不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云逸笑道:“先生莫怪!这些人多少年未见过外人,所以好奇之极,失礼之处先生谅解。”
六目倒是很享受这些热烈的目光,还挥手微笑,向他们致意。等转入一条小巷子,前方绿树成荫,花香阵阵,一座幽静的小院就在眼前。
“小小村落,没有专门客栈,委曲先生在寒舍暂住。”
木屋低矮,衰草覆顶,但里面十分雅致,别有一番味道。
晚上主人设宴款待六目,一些野味,还有山中奇珍,不算丰盛,但十分美味。众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等回到小屋,夜色已深,六目有些微醺。他努力回想宴席间的种种细节,还有众人的言谈举止,每次话题引到他们为何被困于此,众人缄默,表情略显阴郁。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脑海中胡思乱想,睡意全无。月色明亮,透过窗棂洒在床前。忽然窗外人影一闪,有一物电射而入。六目本能翻滚躲闪,掉落床下。那人影撞破窗棂,手中有一雪亮的短刃,寒光闪闪,直奔六目胸膛。他接连翻滚躲闪,最后被逼到墙角。
月光之下,他看清来人脸庞,被黑色方巾遮挡,只余双目烁烁放光。电光石火间,那人手中短刃飞刺他的胸膛,六目无处躲藏,顺手抓起一只木盆抵挡,木盆四分五裂,他手臂上也多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心中感慨,要杀就让他杀吧,反正自己很快会复活。他这样想索性不再躲闪,眼见那道光芒抵近胸膛。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呵斥,又一人影破窗而入,凌厉的掌风直击黑衣人后背。黑衣人腹背受敌,翻滚躲闪,然后纵身撞破屋顶茅草,逃之夭夭。
云逸小露一手,六目看出他的武功相当了得。先前还是山野樵夫,摇身一变成了武林高手,这些人的身份让他更是生疑。
云逸先上前查他手臂上的伤口,依然鲜血淋漓,并没有愈合的迹象。六目心里暗自吃惊,往常象这样的小伤会很快愈合,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主人飘然走了进来,快看他的身法,就知道也绝非泛泛之辈。他一边听云逸的报告,一边查看六目的伤口,脸色阴沉不语。
“行刺之人武功了得,他还持有兵器,似乎会……”
主人挥手打断云逸,转向六目拱手说道:“本想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却为先生招来血光之灾,直是惭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请先生趁着夜色,速速离开!”
六目没想到竟招来逐客令,刚要辩解,主人转而吩咐云逸:“给先生伤口敷上‘月露散’,速速护送先生离开!”
话说至此,不等六目开言,主人飘然离去。
天色已亮,天边霞光万丈,红日随时要喷薄而出。主人站在楼上屋檐之下,眺望远山,思绪随着山峰的云雾飘渺不定,迷茫中他看到另一番场景……
青烟袅袅升腾,如梦如幻,眼前一人多高的青铜之鼎,炉火正旺。他正立于孤峰之上,浮云缭绕,犹如仙境。眺望远山也是如此青翠,云海连绵一直延伸至天边。
忽然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味,一支雪白如藕的手臂从背后环绕,他并未回头,只是那光滑如玉的手臂上轻轻摩挲。
“渊郎,你日日操劳练丹,切莫累坏了身子。”身后之人吐气如兰,燕语莺声声声入耳。
“我要突破修炼的极限,成为家族史上第一人!”
“渊郎无论武功文采,还是法术炼丹之术,在家族都是佼佼者。我听人说你爷爷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你。”
“可是,家主之位从来都是只传嫡长子,我是庶出,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天下大任都是有才者居之,渊郎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他还想说话,那人已经用手转过他的头顺势吻住他的唇,他感到对方的唇如牡丹花蕊般让人陶醉,忍不住尽力吸吮,生怕错过一滴甘露……
这时,忽然竹帘一挑,一少女躬身进来,低声禀告:“主人,云逸已经回来了。”
他从远山收回目光,极力整理思绪,口中说道:“让他速速来见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