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手机屏幕终于亮起，陈锦之看着消息提示框上的“苏老师”三个字，一直向下抿着的嘴角终于微微扬了起来。
    “请假是有什么事吗？”
    “嗯，明天会回学校的。”
    马上打字回复了之后，陈锦之这才腾出空来挡了一下对面人正作乱的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谁教你这样和欧尼说话的？要用敬语。”
    “知道啦，锦之欧尼～我刚下飞机就屁颠颠过来找你了，可是你怎么这么冷漠啊！一起练舞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伱变心好快。”
    对面长相可爱、打扮得很潮的女孩趴在桌上哭天抢地表示不满，
    “果然爱上盐系就是我的命运吗？不公平啊不公平！”
    “好啦，我们恩妍辛苦了，晚上想吃点什么吗？”
    陈锦之的心情从收到信息开始就突然好了起来，现在又变回了全恩妍熟悉的那个“温柔全能的漂亮姐姐”。
    于是她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得寸进尺地，把肚子里憋了好几个月的问题都一股脑抖了出来。
    “欧尼在现在的学校生活怎么样，开心快乐吗？有没有碰到不好相处的坏家伙？我啊，会帮欧尼撑腰的！
    每次在网上聊天问欧尼都说好，ok，没事，可是按理讲多少都会有点麻烦事才对吧？欧尼这样才更让人放不下心哦！
    还有，出了那件事之后，欧尼突然就说回国了，我们连散伙饭都没吃呢。
    还有还有啊，经常陪欧尼来公司的那个女人一看就很不好惹，在那之后有为难欧尼吗？”
    “问题太多了。”
    陈锦之挖了一勺面前的提拉米苏蛋糕，塞到她嘴里。
    “你剧看太多了，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坏家伙。”
    “那好家伙呢？”
    提到这个，全恩妍就更加亢奋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她们俩在韩国上的高中是女子高中，在公司里更是忙前忙后，除了工作人员和同公司的艺人以外，几乎一个男的都没见到过。
    陈锦之提到过，她回国之后的高中是男女都有的重点高中，全恩妍光是这样一听，就表示非常心向往之。
    虽然现实里的情况大概率跟她向往的是两码事就对了。
    每天都在女高和公司两头跑的少女，对于校园恋爱的认知基本只来自于韩剧和日剧。
    国内的高中，关键还是把升学率看得比命都重要的重点高中，想要从这里感知到什么恋爱的浪漫气氛，大概得在梦里才行。
    “有。”
    陈锦之却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哇！！！是谁啊？？帅吗？身高呢？有daniel前辈帅吗？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大家都是好家伙啊，同学们，老师们。”
    陈锦之却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那个什么呢。”
    全恩妍一下泄了气，手里的勺子有气无力地挖着蛋糕。
    “哪个什么？谁教你爱豆可以恋爱的？”
    陈锦之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话是真是假。
    “现在不是爱豆啦，现在是失业爱豆。欧尼你也是，现在是普通女高中生，要抓紧校园恋爱的最后时机呀。”
    全恩妍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但是，很遗憾，国内是不允许早恋的。”
    “啊？居然有这种规定吗？”
    “不然呢？”
    陈锦之摊摊手，表情认真。
    “太好了，我是外国人。欧尼可以介绍个帅哥给我吗？中华明星的话，我喜欢黎明那个类型的。”
    全恩妍笑着端起杯子，单方面跟陈锦之的杯子碰了碰。
    瓷杯相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她这样一问，陈锦之倒是真的在脑子筛了一下人选。
    这下却再次确认了，她就只是跟苏成意一个人走得比较近而已。
    其他男生的脸在脑子里都是模糊的，就连全恩妍刚刚提到的daniel前辈，她也没觉得有好看到哪里去。
    尽管客观来说，daniel很明显是帅气的，不然也不会火遍全球。
    只不过陈锦之觉得男明星都长一个样，只有苏成意，眉眼特别，唇形特别，哪里都是特别的。
    特别好看。
    “我，系，歪果仁。”
    为了即将到来的跨国恋，全恩妍一字一顿地练习着蹩脚的中文。
    “用舌尖发音，卷舌说，是。”
    陈锦之很耐心地慢慢教她。
    “四。”
    “外国人。”
    “歪果仁。”
    “外，国，人。”
    “歪，果，仁。”
    “.”
    “歪郭忍。崴过认。歪蝈刃。”
    “好了不要再说中文了。”
    两人喝完咖啡，并肩走了出来。
    全恩妍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说：
    “可以去欧尼学校看看吗？”
    “你今天赶航班不累吗？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言下之意就是欧尼累了，欧尼不想。
    “本来是很累的，连走路都抬不起脚来，可是啊，一见到欧尼的国宝级别美貌就一点都不累了，现在可以负重跑二十公里。”
    好久没听到这么纯正的韩式彩虹屁了，有点不习惯。
    陈锦之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适应一下。
    想当初当练习生的时候，每天见到同公司的前辈就得来上这么几句。同样的，后辈见到自己也会来上几句。
    南韩特有的前后辈传统，不仅体现在称呼和敬语上，更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阶级差异。
    陈锦之刚来的时候，适应了很久才稍微习惯了一点。
    虽然她并不会这样夸人，最多也只是说几句“辛苦了”“今天很棒”之类的。
    之前有一次，陈锦之最后一个离开练习室的时候顺手关上了灯，这时候刚好有其他后辈吃完饭回来了。
    陈锦之习惯性说了句抱歉，刚想打开灯，后辈们就突然集体发疯，尖叫了起来：
    “可恶啊，明明已经关上了灯，可前辈的美貌就像阳光一样闪耀着。不要训练了，我们先一齐去医务室看看眼睛吧！”
    有公司的摄影师要来拍新的公式照，公式照就是明星像证件照一样用于宣传和推广的照片。
    陈锦之一撩头发，站到镜头前面，旁边围观的练习生们立马就开始了：
    “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漂亮因子，这还有什么拍照的必要吗？欧尼的人生每时每刻都在拍着各种角度的画报。”
    “恐龙灭绝的原因找到了。因为它的胳膊太短，看到锦之的美貌时没法鼓掌。因为太过遗憾所以才都死掉了。”
    作为头号锦吹的全恩妍当然也混在里面添油加醋。
    她在做练习生之前就是个小网红，每次发她和陈锦之合照的时候，点赞和评论都会因此飙升。
    陈锦之实在很佩服这些人是怎么用韩语有限的词汇，创造这么多层出不穷的夸赞话术的。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尴尬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所以她每次都是等食堂人少，电梯人少，各种公众场合人都最少的时候才开始出没。
    因为这些行为习惯，加上又是歪果仁所以话不多，自然而然就被人贴上了“神秘”“冰山”“盐系”的标签。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很有可能会因此挨骂，因为南韩对于爱豆营业的要求是非常非常严格的。
    尽管还没有正式出道，但在工作人员之中也有这样的道理，所以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各种场合受到不公平待遇，用俗话说就是：被穿小鞋。
    而在所有圈内工作人员之中，陈锦之的公认称呼是：“xx公司那个很漂亮的外国练习生。”
    成功靠美貌逃过一劫。
    “可以吗可以吗？想去学校看看。”
    尽管听出来了陈锦之话里的拒绝之意，全恩妍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陈锦之想了想，一中的门禁管理很严格，大概率是不会让她进去的。
    非要去的话，就在门外看看也行。
    “只能在门口看看哦？外人不能进的。”
    陈锦之提前打预防针。
    “好。”
    没想到全恩妍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了，陈锦之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好奇吗。
    “那我们去坐地铁。”
    陈锦之正在查地铁线路，全恩妍已经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taxi～”
    “地铁很方便，为什么要打车？”
    “因为.”
    全恩妍神神秘秘地打开身上的小包给陈锦之看了一眼。
    一厚叠红钞票。
    “哼哼，我特地去换了钱的，很聪明的。”
    “说起来，你这次出来玩你家里人知道吗？”
    坐上出租车之后，陈锦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全恩妍家庭条件其实很好，当练习生的理由是为了梦想。
    所以她才堂而皇之地在公司插科打诨，摸鱼混日子。
    每天的爱好就是看美女，看帅哥，没事干扰一下工作人员。
    反正“为了梦想”，又没说是为了哪个梦想。
    合理的，一针见血的。
    而陈锦之这种把出道当做人生唯一出路的那种拼命的狠劲，配上她漂亮矜持的脸，一下就吸引住了全恩妍。
    于是在她日复一日的努力下，终于混成了可以被陈锦之称为“亲故”的人。
    也通过家里的“钞能力”买到了和她同一个组合出道的机会。
    虽然最后这个计划还是夭折了，那天的晚宴全恩妍根本就没有收到邀请，第二天才知道发生了那种事情。
    于是怒气冲冲地去公司扇了经纪人一耳光，随即就把解约合同拍到了她那张老脸上。
    在全恩妍的家里人跟公司沟通交涉之后，才知道那天的事情是经纪人和别人私下计划勾结的，就是认定了几位练习生会胆小怕事，不会反抗和声张。
    事后公司也出了公告，开除了那个经纪人。
    可是再联系到陈锦之的时候，她已经回国了。
    而她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
    “已知晓，没有续约的倾向。”
    没有什么要回头的道理。
    唯一让陈锦之感到宽慰的就是，同公司的后辈们遭遇同样事情的概率很小了。
    “家里人知道的。”
    怕陈锦之不信，全恩妍特地把和妈妈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她看。
    有下飞机之后的问好和回复，陈锦之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而且我也不是单纯来玩的哦，有正事要和中方负责人谈呢。”
    全恩妍拍拍胸脯，表示她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摸鱼混日子的她了。
    “你去谈什么，谈我是歪果仁？”
    陈锦之学着她的口音说话。
    “欧尼！”
    全恩妍感觉陈锦之回国之后真的变了，居然还会跟她开玩笑。
    以前从来都是温柔妥帖的，典型的年上姐姐系，但也让人很有距离感，现在就显得更真实了些。
    果然还是本土环境更适合人类生长呀，全恩妍暗自感叹。
    一中距离两人碰头的咖啡馆并不远，两人很快就下了车。
    “哇～你们学校的建筑好漂亮啊！”
    全恩妍趴在铁丝网边上往里看。
    陈锦之站在她后面，有一点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今天校门口执勤的保安，很巧，又是王大爷。
    他已经暗中观察这两女生很久了。
    一个高一点的虽然穿着学校校服，但不是一整套，似乎是自己重新搭配的。
    虽然还挺好看，但这是钻了学校规章制度的漏洞。
    一个矮一点的就更怪了，看上去小小年纪，却穿得奇装异服，脸上化着浓妆。
    鬼鬼祟祟地一直往学校里看，不知道想干嘛。
    最关键是两人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
    “你看到的那栋就是我现在的教学楼，是很漂亮吧？橘白色的建筑，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艳。”
    陈锦之笑着给全恩妍介绍。
    “对呀，为什么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呢？如果是在这样的教学楼里学习的话，我早就考上首尔大学了！”
    “你最好是。”
    “我想进去看。”
    全恩妍说完这句话之后，还没等陈锦之回复就自顾自地往里面走。
    “哎。”
    陈锦之赶紧跟上她。
    王大爷当然立马就伸手拦住了她们，
    “哎哎哎，同学，干嘛呢？这有门禁呢。”
    全恩妍马上就一脸正气，一字一顿地说：
    “我，系，歪，果，仁。”
    王大爷：？？？
    “我系歪果仁，我系歪果仁，我系歪果仁”
    她再这样念下去，王大爷今晚梦里都得是有个歪果仁在他耳朵边念经。
    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陈锦之教她中文的时候说了：要是有人找你搭话，你就说这句，这样别人就懂了。
    懂了的意思就是知道她是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就不会再试图跟她交流了。
    陈锦之忍着笑意，刚想说点什么来打圆场，远处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
    “陈锦之？”
    她抬起头，就看到苏成意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略微歪着头，遥遥看向这边。
    昏黄色的灯光给他整个人渡上一层温柔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