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演唱已经告一段落，场下听众却久久愣神，情绪难以从歌曲营造的氛围之中抽离。
    或许一开始的判断就有错误，对于陈锦之这样的天籁音色来说，有些时候，伴奏反而是扣分项，清唱更让人觉得惊艳。
    等到聚光灯散开，工作人员带头喝彩，听众们才后知后觉地鼓起掌来。
    苏成意也跟着众人的节奏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掌。
    林桐忍不住侧身凑近，语气里满是赞叹。
    “这首歌太好听了意总，现在可以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可以啊，这首歌叫做《九万字》。”
    苏成意随口回答道。
    跟木头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必要，这家伙嘴严得很，满清十大酷刑都撬不开他的嘴。
    “九万字？”
    林桐显然有些没能理解为什么这样一首歌会叫这个名字。
    “嗯”
    苏成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他只是一个文抄公。
    不过，之所以会选这首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原唱和陈锦之的声线契合，她唱出来一定很好听。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注意到当下国风音乐尚有许多发展的空间，受众广，优质作品却不多。
    知衿尘既然以曲风多变著称，那么在这一块当然也可以提前占个坑。
    反正目前发的歌都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再来一首，也不会惹人怀疑。
    唯一一个怀疑的人是李老，可他是自己人。
    “和前面的歌词有些关系，你到时候听了大概就晓得了。”
    苏成意这样解释道。
    “好嘞。”
    林桐笑了笑，认真说道：
    “我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就去听。”
    他这话一出，苏成意下意识想开玩笑问他有没有球球音乐和网抑云音乐的会员。
    不过转念又想到，到目前为止，陈锦之发布的单曲都是不收费的，也就是说非会员的普通用户也可以收听。
    这是工作室一起商讨过后的决定，陈锦之认为她的粉丝群体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学生，不太希望他们为了收听自己的歌而去开付费会员。
    作为制作人的苏成意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态度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听陈锦之小姐的就好。”
    唯一一个有点意见的就是小郑了，以这几首歌的热度来说，这俩任性的家伙选择免费上线，就等于把几个亿的钞票直愣愣往水里扔了。
    但他当然也拗不过这俩人，只好同意这样的做法。
    反正，收益虽说少了一部分，但听众们给予的超高播放量和热度，依然带来了非常可观的一笔收入。
    小郑把财报递到苏成意面前的时候，后者很有些不可置信。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娱乐圈果然是捞钱的最好去处，这可比做游戏来钱快多了。
    “现在暂时不收费也好，就当存了个定期好了。等到时候你们谁缺钱了，直接把这些歌儿都改成收费的，好家伙，那天上又是哗哗掉救济金啊。”
    小郑兴奋地搓着手，如是说道。
    另外，这样不收费的决定，还为两人创造了良好的口碑。
    评论区许多人都在夸知衿尘和陈锦之这一对拍档，说他们是当今乐坛的一股清流，希望新生代歌手制作人们都可以向他们看齐。
    但这显然有些为难其他同行了。
    娱乐圈里哪有像他们这样正儿八经对钱没什么兴趣的人啊，大都是利欲熏心、为了名利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一切的人。
    小郑常常会吐槽，但凡苏成意有一半这样的事业心，知衿尘工作室早就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当然，这只是郑哥的美好幻想。
    因为成功套到了新歌物料，6号女生已经在互联网上被追捧成了真正的勇士，热搜榜也已经被这个话题彻底占领，下面的评论每一秒都在实时刷新。
    “好戏剧化的相遇，iris的人生完全就是韩剧进行时啊。”
    “如果是我在那时候闯进门的话，只会被老师狠狠罚跑二十圈：）”
    “呜呜呜妈妈的两个好宝宝，要一直牵手走花路啊！”
    “老天爷我求你了！能不能让我用陈锦之的脸活一天？！”
    “楼上的，我就不跟你争了，我选恩妍酱的脸。感觉长相像她这么可爱的话，每天起床照镜子也会很开心捏。”
    “卧槽6号姐你真是我的神！！爱死你啦！”
    “十分钟，我要知道6号姐的全部个人信息，我要送她果篮。”
    “我希望以后见面会被抽到提问的观众也可以像六号姐一样超神，好吗？好的。”
    “虽然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有点越界了吗？也就是iris脾气好不计较，一般的艺人早就黑脸了吧。”
    “我说有些人能不能别跪着追星啊，花了钱买票的观众连个问题都不让提了么？”
    “呵呵，那就祝你家歌手下次被迫无奈提前泄露新歌吧。”
    “不是，这也能吵起来你们无不无聊啊？”
    “我就问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正式发歌什么时候正式发歌什么时候正式发歌？！”
    “俺已经把这个视频循环二十多遍了谁懂？陈锦之·清唱的神。”
    “知衿尘怎么这么会写啊呜呜呜，锦之第一句词唱完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已经提取了音频，降噪版，可以当铃声。”
    “楼上的别逼我求你，发我。”
    “加一加一！伸手，谢谢大佬！”
    “恕我直言，用这个当铃声你们真的能起床吗？我直接再度美美入睡，梦里还得跟着哼两句。”
    “说真的，这次新歌不收费我都不好意思听了，太惊艳了！”
    苏成意刷了会儿论坛的功夫，见面会流程已经到了最后的一个阶段，也就是观众们最为喜闻乐见的面对面签售环节。
    大多数观众高价抢到vip票，就是为了能参与这个环节，所以这会儿当然是非常激动。
    除了某两位。
    苏成意原本就志不在此，普通票的观众散场的时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
    他将棒球帽重新框到脑袋上，压低帽檐，低头看向林桐。
    这人已经紧张的快要石化在椅子上成为一座雕塑了。
    苏成意连续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收到回应，最后只好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想什么呢？”
    “啊。”
    林桐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起身的动作僵硬得像是僵尸的棺材板被“砰”的一下弹开。
    “意总，你说我应该.”
    林桐欲言又止，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vip票券，现在它已经成了工作人员确认面对面签售环节资格认证的道具。
    苏成意的目光落在远处正排起长队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是期待又亢奋的状态，期望着早点见到自己心仪的小偶像。
    陈锦之作为惊喜嘉宾，当然不会连这个环节都参与，她这会儿已经去到后台了。
    所以，苏成意原本也是准备在这时候离开现场去找她的。
    苏成意想了想，还是要先替这位正在天人交战的朋友解决问题再说。
    “你想去吗？”
    他这样问道。
    “不想。”
    原本还以为林桐多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这个环节，原本就是属于偶像和粉丝的，意总你看。”
    林桐指了指那一边已经开始进行签售的队伍。
    全恩妍正坐在长桌对面，她将粉丝送的小猪佩奇头箍戴到脑袋上，笑吟吟地比了个心。
    跟在后面排队的粉丝被她这一搞怪行为逗笑，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气氛一派和谐。
    “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是表达喜爱，或许是对于偶像未来发展的鼓励，或许是自己近期想倾诉的一些困惑烦恼.但我坐到那个椅子上，恐怕会紧张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耽误其他人的时间而已。”
    “其他人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粉丝为什么会得到vip票券呢？我不想让全恩妍小姐因为我而招惹上什么误会。”
    林桐缓缓说完这句话，叹了口气。
    “就是可惜，让其他粉丝浪费掉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了。”
    他把粉红色的票券折起来，握在手心里。
    苏成意瞧着他这丧气的动作，想了想，将棒球帽摘下来，顺手扣在了他脑袋上。
    “杞人忧天。”
    “.什么？”苏成意这扣帽子的动作可算不上温柔，林桐的眼镜腿被帽沿顺带着打落了下来，他伸手慌忙扶正。
    “她之所以给你这张票，不就是期待着在这种时候跟你见一面么？”
    “陈锦之之前和我说过，每次有我在场的演出，她都会从很多天前就开始期待，正式表演的时候，这份期待也会取代掉原本的紧张情绪。
    尽管那么多人之中她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但只要想到我会在台下的某一个角落看着她，她就会感到安心。”
    “偶像这个职业说到底是很消耗元气的，因为虽然是粉丝，但大多数面孔对她们来说都是陌生人。
    在这种时候，能见到一个有私交的朋友，或者是真心想见的人，我想，大概是会记很久的一段珍贵的记忆吧。”
    说到这里，苏成意微微一顿，看向舞台上笑容满满的全恩妍。
    “她将这张票给你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林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出神地回答道：
    “她说，来不来见她，是我的自由。”
    “是了。”
    “她那时候没有从你这里获得准确的答案，无论是去或者不去。我想，大概也是想为今天保留一份惊喜吧。
    就像拆盲盒一样，下一个坐到她面前的可能就是你——她可能是这样想的。”
    “.”
    听完苏成意的话，林桐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比苏成意要更清瘦一些，正常大小的棒球帽在他脑袋上显得格外宽松，帽檐滑落下来，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样好了，你过去排队吧。”
    苏成意揽住他的肩膀，推了一把。
    林桐脚步打了个趔趄，转过头来看他。
    “反正前面还有些人，在轮到你之前，你随时都有跑路的机会，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成意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
    听他这样说，林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远处其乐融融的队伍。
    半晌，他下定了决心，点点头。
    “好，意总，谢谢你。”
    “不谢。”
    苏成意难得嘴炮成功，心情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
    “前进吧木头君！！”
    “好。”
    林桐将帽檐扶正，转身向着队伍的末尾走去。
    虽说步子迈得不算特别坚定，但只要走过去了，就是大成功。
    苏成意这样想着。
    可惜徐洋不在，否则还真想开盘和他赌一把。
    苏成意有些惋惜地想道。
    苏成意已经虽然走到了后台的入口，也跟陈锦之派来的工作人员对接成功获得了进入后台的资格，但他却迟迟没有走进去。
    因为实在太过好奇赌局的结果了。
    苏成意靠在消防通道的侧门处，抱着胳膊看着逐渐缩短的队伍长度。
    虽然隔着挺远的一段距离，但多少还是能看出末尾那个戴着帽子的男生有多么焦躁不安。
    比起其他抻着脖子往前看的人来说，林桐就像一个排错了队伍的路人，他看起来比较像是来排隔壁煎饼果子的。
    会赢吗？！
    苏成意觉得这场赌局的紧张程度不亚于世界杯决赛。
    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少，坐在桌前的全恩妍的状态也逐渐和刚开始签售的时候有了几分差别。
    虽然在她的视野里看不到后面排队的人，但她还是频频向后面的队伍看去，偶尔也会露出抿嘴紧张的神情。
    到现在都没见到林桐，所以有点担心了吧，怕他真的没来，苏成意猜测道。
    不过，这样一来，林桐在最后一个名额的时候出现，所带来的反差感一定更强。
    哈，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苏成意正在这样想着，形势突变。
    队伍末尾的林桐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之后，突然调转方向，脱离了队伍。
    ？？？
    苏成意一时间差点背过气去。
    怎会如此？？？
    苏成意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要跑出去把木头这小子揪回来的冲动。
    靠北，赢不了一点。
    而这时候，工作人员也向全恩妍告知了签售会即将结束的消息。
    苏成意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迅速低沉了下去，神情很是落寞。
    但队伍的最后一个人走到桌前时，她还是重新扬起了笑脸，耐心地给予签名。
    苏成意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往后台走去。
    这条红线居然还是断了啊。
    实在可惜。
    原本还想跟陈锦之炫耀一下今天嘴炮成功的，看来也是没机会了。
    苏成意正在这样想着，手腕就忽然被人拽住，顺势把他拉到一边的拐角处。
    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走这条路，动作很快，苏成意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带到了阴影处。
    按照常理来讲，这时候应该警铃大作迅速反击的，但苏成意并没有。
    因为嗅觉比视觉更加灵敏，他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雨后新茶的味道。
    所以，都不用抬眼确认，苏成意就已经顺势把脸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任由她身上的茶香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住。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短暂的愣神后，轻轻一笑。
    “怎么啦？”
    “月老今天失业了。”
    苏成意闷闷地说道。
    陈锦之闻言却又是一笑，掌心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月老失业了，可是还有红娘在呀。”
    “什么意思？”
    苏成意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陈锦之已经卸完了妆，这会儿是素颜状态，眼尾的红痣不经修饰，衬得她分外漂亮。
    “嗯你猜？”
    她弯了弯眉眼。
    “猜不着。”
    苏成意语气敷衍地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倾身吻过她的眼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也是猜的喽。”
    陈锦之学着他的敷衍语气回答道。
    这时候，她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轻轻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并挑眉示意他看另一边。
    要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着实是件难事儿。
    苏成意好不容易才转过头去，这下却惊讶地“诶”了一声。
    方才落荒而逃的林桐此时就站在后台门口。
    而另一边，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全恩妍正撩开幕布走进来，她还低垂着脑袋，没注意到前面有人在等她。
    就像话剧的开场一样，男女主角粉墨登场，上演命运般的邂逅。
    聚光灯照不到的阴暗处，编剧和导演双双躲在角落里，等待着下一幕的剧情。
    “月老要请假，所以红娘来代班啦。”
    陈锦之嘴角轻勾，露出一个运筹帷幄之中的微笑。
    苏成意一时间有点叹为观止。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