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远,究竟发生了什么,烦请细细说来”
刘宠尽然克制激荡不平的心,但是声音还是透着一股焦急和烦躁。
骆俊也没有隐瞒的心思,他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一说来,“昨日有人自称是陈元龙的使者,那人将书信交由卫士便匆匆离去,留了一句‘此信事关重大,事关袁公路,还望重视’”
“卫士交予张主簿后,张主簿并未重视,只当是狂徒呓语。”
“方才袁公路使者来访,道出此行的缘由。”
“竟然是要借数万石粮食,我等只觉荒谬,故而言辞拒绝了袁术使者。”
“送走袁公路使者之后,张主簿慌忙告诉我陈元龙使者曾留下一封书信.”
对于骆俊处理袁术借粮之事,刘宠觉得并无不妥。
换作是他也会断然拒绝,这是他跟骆俊早早就敲定的态度。
这种事情,放在以往,刘宠甚至不会多问。
身为王爵,他本就没有插手政务的权利。
要不是董卓作乱,他还在过着富足且清闲的日子,平日除了吃吃喝喝,便是纵马射箭。
后来他得知董卓作乱,心中的火焰瞬间被点燃,他发誓要匡扶汉室,扫除奸凶!
故而自封为辅汉将军。
只不过还没讨贼,他就倒在出发前的路上。
行军打仗,远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便是结营都是个问题。
而且挥师北上会盟,也避免不了舟车劳顿、风餐露宿。
如此看来还不如待在陈国,反正天下的义士浩如烟海。
不说旁人,单说宗室中,刘君朗刘伯安刘景升,甚至是半路杀出来了一个刘玄德。
一个比一个厉害,有这些有能力的宗室还要他作甚?
他又不是没有参与过战事,抵御流寇的光景他还历历在目。
那叫一个惨字了得。
反正汉室宗亲能者不在少数,少他一个也无妨。
念从一刻起,顿觉天地宽。
刘宠本以为日子能这样一天天过去,外面打得如火如荼也与他无关。
谁知道陈登的一封书信,竟然精准的预测到了袁术的用意!
从陈登与袁术相隔的距离来看,即便陈登在袁术军中有间者,也绝不可能提前袁术一步将书信送达!
“咕咚”
刘宠觉得嘴里越发干涩,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唾沫,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定然是陈元龙多智近妖,看出了袁公路的意图!!!
刘宠总算是知道为何向来稳重的骆俊,面色竟然变得如此凝重。
肯定是想到了其中的缘由,旁边广陵郡的郡守是如此恐怖的家伙,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要知道陈登连袁术都能击退!
刘宠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冷汗一颗又一颗从脑门蹦出。
好在骆俊提醒道:“大王,眼下的危急不在于陈元龙,而是在于袁公路啊!”
这一句话犹如晨钟暮鼓,将刘宠给敲醒。他抹去脑门上的冷汗,故作镇定地说道“孝远,言、言之有理,不知陈元龙使者还在不在,孤要亲自去登门拜访。”
骆俊点点头,“大王,据兵卒来报,陈元龙使者眼下还在城中的一逆旅中!”
“善!”刘宠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面露狂喜之色,得知陈登使者消息后,他似乎一刻也不想耽误,快步走出屋外,冲着院里的仆役喊道:“尔等速速准备金银丝绢,孤要前去拜访一贤人!”
刘宠嘴里的‘贤人’此时此刻正满脸愁容的坐在逆旅里,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闷茶。
‘贤人’名赵昱,乃是陈登的好友,因为耻于与前徐州刺史巴祇为伍,从而弃官回家。
要不是陈登登门拜访、诚心相求,他才不会出山,就算是出山,他也不愿意身居高位。
陈登好说歹说,他这才捏着鼻子接受了陈登的好意,暂居都邮一职。
‘怪哉,怪哉。元龙为何非要让我在此地待上数日?剩下的两封书信,还要我不能拆,也不能一并交给陈王。元龙怎么如此古怪?这般麻烦之事,究竟是从哪里学来?’
‘还说陈王定然会亲自来拜访我?’
‘怎么可能?!’
‘陈王乃是汉室宗亲,麾下兵卒十万,怎能亲自前来拜访我?’
‘元龙会不会是被奸邪小人所诓骗?’
‘罢了,此次回去我定要好好告诫元龙,嗯?外面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吵闹?’
赵昱挑了挑眉头,窗外闹哄哄的声响,将他的思绪打断。
他起身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长长的队伍,这支队伍几乎人人都捧着什么,为首之人更是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猛士。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推开窗户后,他总算是听清了道路两旁百姓们的惊呼声。
大王?
难道真被元龙说中了?!
“大王,请请请,赵好汉就在屋中。”逆旅的店家满脸陪笑,在刘宠面前鞍前马后,甚至还想帮刘宠打开赵昱的门。
刘宠当即制止,“这里交由孤,汝退下。”
“诺。”
店家连忙停下动作,变为躬身退去。
刘宠深深吸气,而后一咬牙,推开房门。
甚至第一眼就让他有种惺惺相惜的错觉。男子正是赵昱,赵昱原本沉浸在陈登带来的吃惊中,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刘宠居然出现在身后。
同在一屋檐下,赵昱看着刘宠竟然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
他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错觉。
赵昱不知道的是,他随便的一个念头,恰恰就是真相。
陈登选中赵昱为使者的原因有二,其一,赵昱为人诚实守义,值得信任。其二,赵昱被笮融突然发难而死,刘宠因张闿刺杀而亡,堪称一对难兄难弟。
“孤乃孝明帝玄孙,陈敬王刘羡之后,陈王刘宠是也。敢问好汉姓甚名谁?”刘宠没有半点王爵的架子,语气随和亲近。
赵昱连忙行礼,“琅琊人士,赵昱赵元达拜见大王。”
“赵元达?莫非是綦毌君高徒,前莒县长,抗贼有功的赵元达?!”刘宠满脸诧异。
赵昱嘴角有些僵硬,他实在是不喜他人提及抗贼有功之事。这算哪门子有功,要不是前徐州刺史失职,黄巾又怎么会猖獗五郡?他只不过是做好了分内之事而已。
不过刘宠不知其中内情,更何况他也不会因刘宠的客套话而心生不满。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点点头道:“不错。”
刘宠顿时一喜,綦毌君是治《公羊传》的隐士高人。赵昱更是有孝名在外,其母病了三个月,那时十三岁的赵昱因担忧母亲病情愁眉不展,身体消瘦,以至于合不上眼。他握着粟为母亲占卜、祈祷,甚至泣血,乡党都称赞他的孝心。此外赵昱治理莒县宣扬教化,政绩一时为琅琊国表率。
一瞬间刘宠就对陈登的好感拔高了许多。
当然刘宠也没有忘记表露自己的诚意,他拍拍手,等候在门口的仆役连忙会意。
他们捧着上等的丝绢,光彩夺目的珠宝,眼花缭乱的钱财,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屋内。
正当刘宠想要说“这是我的一片诚意,还望元达收下。”
奈何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赵昱抢先一步。
赵昱冷声道:“大王,你这是作甚?!”
刘宠心底一惊,突然想到一些传闻,传闻很多士人都爱面子,哪怕是收珠宝财物,也不会明着收。
莫非元达便是这种?
他试探道:“孤派送到元达徐州的府上?”
谁料赵昱脸上的厌恶越来越浓烈,刘宠心底一颤,暗道一声:不好!看来元达与那些士人皆不相同!
于是他赶忙将仆役轰出屋舍,又向赵昱赔礼道歉
“元达方才是孤糊涂了,孤以为天下士人都喜欢这些,万万没有想到元达性情高洁,元达,坐,请坐。”
“.”赵昱面色渐渐缓和恢复如初,“大王请上座。”
两人围着桌子对坐,望着面前的赵昱,刘宠道出心中的疑惑,“元达,不知广陵郡守差遣汝前来所谓何事?”
“大王,其中隐情我所知不多。之前警醒卫士的话语,便是临行前元龙的嘱托。”
闻听此言,刘宠不禁眉眼低垂,心中涌出遗憾和失落。
谁料赵昱又接着说道:“不过元龙曾交予我三封手信,其中一封交予了卫士,如今还剩两封。”
刘宠:“.”
刘宠觉得刚刚的遗憾和失落都浪费了。
他追问道:“三封书信?剩下的两封呢?”
“元龙曾说,若是大王亲自来寻我,就让我将第二封书信交予大王。”赵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向刘宠。
刘宠很想追问第三封的下落,可是眼前的赵昱完全是一副先让他先看看第二封的模样,他也没有强求。
刘宠从赵昱手中接过书信,拆开一看,顿时瞳孔一缩,面色‘刷’的变白,就连握住书信的手都在微微震颤。
如此变化,令赵昱也是无比好奇。
只可惜还不等赵昱发问,刘宠便突然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孤有急事,还请元达见谅。”
随后刘宠连一刻都不想多待,火急火燎地冲出屋舍,朝府衙的方向赶去,就像是有什么凶兽在他身后追赶。
“嗯?究竟怎么回事?元龙的第二封书信,竟然能让陈王如此失态?”赵昱的眉头越陷越深,陈登在他心中的形象越发高深起来。
陈县府衙,骆俊刚整理好公务,正准备琢磨如何惩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主簿时,一道焦急的声音闯了过来。
“孝远,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骆俊连忙起身,望向匆匆跑到面前的刘宠。
“大王,何事竟如此惊慌?”
刘宠喘着粗气指着从赵昱那里得到第二封书信,“孝远,孝远,信上说若是袁术将会将会派出刺客前来袭杀我等!此前.此前的借粮不过是托词,其目的.目的是探清我等的虚实啊!”
“什么!”
骆俊更是一把从刘宠手中抢过书信,定眼一瞧,顿时目呲欲裂,竟然失声道:“什么!甚至连袁公路如何行事都说了?!假称借路,实则趁机刺杀我和大王!”
主簿更加心神不宁了起来,就连双腿都在打摆子,不过为了生路,他决定还是做些什么。
他咬了咬舌头,让痛感在口腔中散漫开口,借此使头脑变得清明一些。
虽然心中还是惶恐不已,好歹能说些话语,他弱弱地说道:“大王,国相。这不过是陈元龙一家之言,断断不可轻信.”
“啊”字尚且没来得及说出,主簿就被刘宠一脚踹在地上,疼得主簿呲牙咧嘴连连喊疼。
“哼!你这个囊虫!若不是你孤与国相怎会错过陈郡守书信?!”
“都什么时候了,还质疑书信的真假?!”
痛得捧腹的主簿,使出吃奶的气力,抬起脑袋望向骆俊,希望这位宽仁的国相饶恕他。
谁料骆俊看都不看主簿,反倒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大王所言不错。”
淮南。
袁术听完造访陈国之人的叙述,哈哈一笑,“哈哈哈,杨长史,看来陈国已经成为我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