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来这里啊.”
良久的寂静后,试验场忽然响起了难以抑制的笑声。
“哈哈哈哈!确实是我的问题!”宋识大笑着,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巨响,哪怕已心存死志,但身体下意识地,所有人还是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枪并非对准他们。
缕缕硝烟里,天花板被打出了一个洞。
与此同时,放置在试验场前方的显示屏,跳动了两下,弹出一段录像。
“我当然知道你们抽调的研究样本里,那些被判定为不合格、落后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真心实意认为这是有大意义的牺牲,以此为荣,甘愿作为试药者的。”
录像开始播放了。
最早出声的那位研究员一眼就认出,这是这间试验场的录像。理论上是保密资料,但考虑到对方的技术手段,弄到手也不足为奇了。
那是他从储存器里扒出了记忆,两天前的试验?
录像画面非常清晰,因为学识理事会这边的光学仪器与传感器水准极高,对麾下各地研究所的设备配置也毫不吝啬。
监控摄像头下的试验场,比自然人的人眼效果更佳。
手术床上,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被束带固定住,研究员拉过心智调整仪,笼罩住少女的脑袋。他接过一枚记忆芯片,塞入心智调整仪,设置好周期,然后退到一旁。
大概十几秒后,少女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医生.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正常现象。”
“哦。”少女闷闷道。
又过了几分钟,少女的四肢忽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仿佛膝跳反应一般。
“医、医生.我感觉头有点痛,我好疼啊。”
“这是正常现象。”
“但、但是医生,我真的好疼啊。”
“这是正常现象。”
少女重新沉寂了下去。
只是当分针走向半圈时,难以抑制的鸣哭蓦然迸发,少女的身体疯狂抖动了起来,如同不堪重负的瓷器,噼里啪啦濒临破碎,剧烈的哭喊让声音都失真。
“医生!好痛,好难受!我不要做了!啊——!我——!”
可正在交头接耳,比对仪器数据的研究员们,已经无暇顾及。
“但那些非自愿的人。”
“——你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力。”
漆黑的枪口,自天花板滑落,再一次指向眼前的人墙。
“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未来?”宋识淡淡道:“从你们抽取他们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的未来就只剩下了一种。运气好者或许自身千疮百孔,但还能留得性命,但更多的人、远超于此的人,无声地死掉了。”
“哈哈.那你真是太具人文关怀了。”一位研究员冷笑道:“那你怎么不去瞧瞧那些巨型企业的行径?”
宋识笑了。
“谁告诉你,我没瞧过?”
“顺便说一下,这只是我的理由.可没包括我身边这位的。”
“恶涨善落。”艾闾再一次重复道:“需以杀伐制衡。”
“呵呵呵呵.”
忽的,最早站出来的研究员,嗤嗤笑着。“皆是些妄言谬论,但你们大可自鸣得意——你们当然可以自鸣得意。毕竟你等手持暴力,随时就能杀了我们,谁正确谁错误,简直是一览无遗,不是吗?”
宋识打量了他几秒。
“不,你还是错了。”宋识摇着头,感叹道:“正确、错误.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种东西来的吗?”
“错了,大错特错”
“——你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力。”
“所以我便来了!仅此而已!”宋识睥睨大笑:“只是‘我想’,只是‘我遇见了’,只是‘不合我意’!”
“手持暴力,随时能杀了你们?”
宋识的笑声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肆意。
“这世间哪有某人不可杀的道理?我可杀了你们,你们自然也能杀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学识理事会任何人来杀我,来杀掉我,任何手段都无妨,我都绝无半分怨言愤懑!”
“相杀相伐,永世不息,世间真意,仅此而已!”
宋识压住扳机。
“——还有什么要说吗?”
“野蛮!”
“学识永存!”
“一切为了——”
“不要破坏数据记录!”
“你们都是狂徒!”
“问心无愧,再行无悔!”
在重型手枪的钢芯弹头前,合金的辅助型植入体不会比肉体坚固太多。
于是义体轰然破碎,血肉爆为烂泥,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仿若加热的番茄酱,浓郁到化不开的殷红糊满了地面、墙壁、仪器,斑斑点点。
于是整洁亮堂的试验场内,只剩下了满地的尸身。
“杀光了,做完了。”
宋识弹出一缕流火,烧掉了沾染到衣服上的血点。
那就走了。
试验场的大门上“——试验中——”滴答一声,转为绿色的“——已结束——”。钢浇铁铸的推拉大门无声开启,走出两道身影。
他们走在过道上,有人奇怪地打量着这两位陌生人,但看着人事档案里清晰的大头照,这些人还是朝前者露出了友善而崇敬的微笑。
这可是学府出身的研究者。
他们在为世界拓宽着崭新的边界,探索着前所未有的伟大未来,又怎能不予以最崇高的敬畏呢?
“所见皆杀?”
“恶者皆杀。”
宋识拉上增强现实眼镜,青金石此行带了许多这样的小工具。
世界焕然一新,在青金石的技术辅助中,研究所所有人的生平尽览无遗,每一位迎面撞上的人,脑袋边都会弹出个人简介与评判建议。
那些最专注人体试验的研究员,猩红边框自头颅边显现。
然后砰然碎落。
砰,砰,砰,砰。
当紧闭的研究所正门再度打开时,血气自缝隙中流淌,在风中逸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