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说得一句快上一句，赶着将卫戍部队的性质敲定，这便是古事记中也有记载的“稀里糊涂突然落锤计”。
    严格来说，他确实失算了。风雅和伏野面色沉重，却不是只跟着气氛走，自己什么都没想。听李俭两三句话把人族的部队推了出来，似乎要让某个族群接下这支战力，两个大族首领都动了脑筋。
    它族的成体系防卫力量要驻军？这倒是前所未闻。前所未有的变数，里头能有什么机遇呢？
    风雅想着，希望里面有阴谋，又希望里面没有阴谋。
    让一个大族的成体系力量驻军，这事情和先前筹划反魔族同盟，派遣金丹到它族协防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人族的部队数量更大一些。
    但这会是人族提前准备的手段吗？恐怕也不一定，毕竟这支军队的战力确实是将领地抽调一空才会有的……会有族群以抽调自己一片领地的防卫力量为代价，往它族领地“安插眼线”吗？
    就算这眼线是十二万金丹战力，代价未免也太高昂了。
    它与伏野对了对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贪婪。
    人族失去一片深耕多年的领地，那是人族的损失。听李俭的话头，这些损失竟然如先前口头约定一般，用灵材交易的让利填补。
    灵材交易的让利是大家共出的，而人族军队无处可去的驻军，可是能够一族独享的。只是不知人族军队如何驻军，如果一应开支都要驻地提供，那顶多算是出资请人族过来驻防，拿到独立于领地发展的人力防卫倒是不假，只不过占的便宜就不多了，甚至可能占不到便宜。
    如果可以，占便宜当然是越多越好。
    正想着如何从人族军队中薅来一些好处，就听见黑承开口：“论防御薄弱，我族直面魔族聚居地的领地当然是薄弱的，如果人族愿意，就请在我族领地驻扎，防备北面魔族。”
    李俭打眼看去，黑承情真意切，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看不出有什么歪心思。
    “人族大义，肯为它族防守领地，这是好事。只不过十二万名金丹，他们的吃饭问题……”风雅抬眼，把人族军队驻防它族的行为说得好像相当高尚，却又点出后勤问题。
    不论什么族群，总是要吃饭的。人族有农耕，有为了农耕点出来的一整条科技链，甚至能在封闭的工厂中以物理化学手段生产食物……这些是妖兽还做不到的事情，不论是什么妖兽，其获得食物的形式还没有脱离采集和渔猎。
    采集和渔猎将获得食物的上限拱手让与它物，即使是在食物网各级都被灵气复苏额外注入大量能量的状态下，要从采集渔猎获得足够食物养活族群，也是有难处的。
    以妖兽族群现在的发展规模，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接触到采集渔猎的天花板，紧接着就会求变。需求会逼迫它们进行技术升级，或者开辟新的路径，或者抢夺更广阔的领地和觅食权。无论如何，凭空多出十二万外族金丹的嘴巴，恐怕少有族群愿意拿自家的食物供养它们。
    黑承面色一僵，晓是做了一段时间的首领，又在首领会议上常与各大族往来，表情控制应该有点道行，也难免在意识到十二万张嘴巴的时候没了主意。
    这倒是在李俭意料之外。
    “不用担心，食物方面，我族会提供。我说过了，只是要让他们远离伤心地，免得触景生情。食物供给不会有问题，到时候会有运粮队支援食物，还能一定程度扩展贸易，免得跑了空趟。”李俭说着，自己都觉得恍惚。
    以前给十二万人运粮得是什么动静？怎么着也得跑一辆车皮吧？而现在呢，有了纳戒，粮食可劲往纳戒里装，一个人就是一辆车皮，还真不需要什么大动静。
    纳戒可是人族的拳头产品，西南狐族贸易这么久了，少量纳戒在别处流通，可见这帮狐狸在当倒爷。至于大额纳戒贸易，人族尚未放开，也不知道用大量纳戒做运输工具，会不会让妖兽们意识到人族能够量产纳戒。
    李俭边说，心中边想，没空注意黑承表情幽而复明。
    “这可太好了！那……人族的战士们来了，有什么需求吗，食物之外的需求。”黑承这下是真高兴了。方才急着表达接收意向，还想不出其中的弯弯绕，被风雅点破食物问题，又听到李俭亲口答应军粮自备，它便打通关节，意识到这是空手套白狼，拿同盟的让利补偿了人族抽调驻防的损失。
    它心中欢喜，一不小心显得太高兴了，连忙收敛些许，琢磨着拿点补偿，好让同盟各族觉得猪族好歹不是纯占便宜。
    “总得给他们一片驻地吧。不影响你们的生活就行，别的事情，战士们自己会动手的。但要划分好权责。”
    李俭如此一说，黑承心明眼亮，立刻有了主意。
    “这个简单。”黑承向旁边吆喝一声，就见四五个猪族从远处飞来，到它身旁，口称首领。
    “人族的战士们愿意帮我族驻防，约莫有十几万的金丹，”黑承一挥猪蹄，法力飞出，在空中变作地图，“这段时间，就让他们驻扎在这片区域，一应食物他们自己就会准备，不要打扰他们，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
    它本不想在李俭面前对使者谈什么食物，免得显得自家如同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话刚说到在何处驻防，就瞥见几头猪妖中有个表情变动的，不得已将话当众说透，好让族人心安，能够将它的意思传达回领地。
    黑承说的如此明白，使者们再不识趣，那就是猪脑子了——还别说，它们确实是猪脑子。
    几头猪妖立刻应诺，抬眼时不由得看向李俭，想不通这等好事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它们都是猪族中有能为的妖兽，长期为黑承做左膀右臂，自然知道自家领地北侧的魔族聚居地是本族的一块心病。今夜魔族动乱严重，各领地自顾不暇，若是聚居地里再冲出魔族，难保领地无事。
    此时却是瞌睡了送来枕头，人族竟能抽得出战力保护自家领地，它们当然要看眼福星，免得他反悔。
    “去一个到领地通知，剩下的使者，就去和人族战士们回合，请他们到领地驻扎。快快进行，不要误了时候。”黑承把话说开，再说就是催使者起行。
    李俭看了眼同步地图上的痕迹，他已约定后方，有了新消息就给他传过来，此时看向地图上的魔族聚居地标识，就见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外溢。
    好像有一盆红墨水扣在地图上似的，地图都像是被染上了颜色。
    如果猪族安排得再慢一点，等卫戍部队赶到，恐怕猪族领地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
    使者们领命撤出，与卫戍部队接上头，齐齐整整向领地进发。看卫戍部队军容严整的样子，李俭都想提醒他们，没必要在妖兽面前表现得太优秀，太优秀了被妖兽惦记上，反而不美。
    各族首领看着卫戍部队远去的背影，琢磨一下，叫来自家使者，低声吩咐几句，让使者去整编护矿队中的自家战力。各族安排停当，眉目间又扬起劫后余生、酣畅大胜的喜意，由风雅做主，回到会议位置，说是要摆庆功宴。
    这打胜仗后要吃饭的习俗，李俭也不知妖兽是怎么有的。不过对生物来说，吃饭总是值得庆祝的事情，遇到开心事就大吃大喝，恐怕是生物的常理。
    夜色已深，此时都到了后半夜，一群金丹修仙者却不管什么白天黑夜，一下子热闹起来，倒比白昼还欢腾。
    兔族洒在外头的侦查纷纷回来传信，都说从各个方向逼向灵山矿区的魔族没了踪影，护矿队及各族援军护着灵山矿区度过此劫，挫败了魔族阴谋。
    打退魔族进攻的消息传遍全军，战役到此结束的消息让护矿队放松下来，甚至放松得有些过了。各族首领也不是只让护矿队拼死战斗而不奖励的，今天的大胜虽然建立在人族的鼎力相助，可也和护矿队连续几战的踊跃表现分不开关系。
    首领会议下令，将灵山矿区各族领地中储备的食物拿出来不少，瓜果蔬菜、草叶茎条都摆了出来，沾了盐巴的骨肉在庆功宴上相当抢手。
    李俭看见不少不知名的香料被妖兽们拿了出来，它们使用香料的方式也相当自然，碾、抹、埋等手法随机搭配，还有学会用火烧的。单论使用的食材，和人族做饭也差不了多少。
    就是概念和目标明显与人族有差异。飘来的气味说明这些玩意应该是好吃的，但色香味对人族来说……相当偏颇。
    在狂欢的妖兽中，发现妖兽也会“做饭”，护矿队中的人族便放开手脚，将领地里薅来的食材与佐料就地处理。
    李俭估计里头应该是有炊事班的，毕竟动作太熟练了，几下猛火，大锅菜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