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旁的哥哥还在不断问她生活上、感情上、事业上都有什么样的进展，导致她越来越烦。终于，庄菲菲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闭嘴，要么出去，别在这里添乱。
    庄续腾选择闭嘴。不过庄菲菲已经进入了厌烦状态，以至于看到他就烦，最终还是把他赶出工作室。
    唉，被嫌弃是每个哥哥必然要经历的阶段，再说这一次也是庄续腾咎由自取。从工作量和工作难度看，那件衣服确实非常难处理，庄菲菲为了保密又不能假手他人，自己扛起了所有工作量。本来就够忙够累的，庄续腾还要和她聊天，怎么可能不落得如此下场？
    “虽然可以回家拿圆盘配件，但是没弄清楚操作协议之前，圆盘按上也没用。震撼弹、掌心火之类的耗材目前足够了，不需要专门去黑市惹人注意。”庄续腾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地方要去，便在工作室门口的墙角席地而坐。用日常手机给莫甘娜发几个问候和关怀的短信，然后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由于庄续腾是下午来的，等工作室的人下班离开后，他就可以不受打扰地好好睡一觉。之前一直忙于处理紧急事务以及跑腿，因此这一觉让他睡得相当深沉。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庄菲菲打开工作室的门，这才把他弄醒。
    原本庄菲菲想出来诘难一番：我给你改衣服，一直忙着，你就不知道给我弄点吃的吗？但她看到庄续腾蜷缩在墙角睡觉的样子，又开始心疼起来。以前他们两个在沛城没钱生活的时候，哥哥经常回到家就睡觉，连饭也不吃。后来她才明白过来：睡着了就不容易饿。
    “几点了？我艹！”庄续腾看了眼时钟，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怪不得饿了呢……你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这个时间没有餐馆或者超市还敢开门营业。”庄菲菲叹了口气，指了指走廊尽头，说道：“那边茶水间，冰箱里有速成食品，用炉子加热一下就能吃。”
    “速成食品可不健康。这才九点，外面餐馆和超市会关门？”
    庄菲菲点点头，说道：“街上挺乱的，pcpd和墓园帮一碰面就容易发生冲突。前一阵子，就隔着三座楼，pcpd武力冲击，端掉了墓园帮一个妓院，救出来至少一百人。墓园帮放话要找到给pcpd通风报信的混蛋，所以这两天街上不太平，哪怕pcpd加强巡逻，商店也不敢开很晚。”
    “你这里没事吧？”
    “没事。我让他们离开的时候关掉所有灯，放下防护卷帘门，开启联动报警系统。之前有混混砸门试探，pcpd来得很快，之后帮派就不过来闹事了。我这里是做衣服的，根本没有现金交易，生产线和仓库也不在这里，没什么油水可抢。”
    庄续腾叹了口气，说道：“虽然pcpd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比帮派好很多，希望他们早点恢复街上的秩序。”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为了让pcpd能快点来，我还要不断给他们支付‘动员基金’。最近我在想，要不要把这笔钱省下来，雇佣护城河公司的安保。花费差不多，如果长时间雇佣还能打折。”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就不给你建议了。不过至少今天你不用担心，因为我在这里。”庄续腾笑了笑，说道：“既不要饿着肚子干活，也不要饿着肚子聊天。我给你弄点吃的，你把门关上吧！”
    “开着门怎么了？”
    “屋里的灯光从大门这边透出来，映照在那边走廊玻璃上。”庄续腾摆摆手，示意妹妹关门。“继续干活儿，我去给你弄吃的，顺便看看你这里是否安全。”
    在一个优秀的潜入者眼中，庄菲菲的工作室有一些可以利用的漏洞，不过按照一个低价值目标来看，目前的防护水平足够用了。安全永远和成本挂钩，不仅存在很明显的边际效应，而且永远没有做到万无一失的可能。哪怕能够多花钱，将这里打造得如同银行金库一般坚固，但那样反而更容易引人遐思，招来破坏和潜入高手。
    安全防护，一定要和需求紧密结合，并充分考虑成本。这个道理不仅可以用在工作室的安保上，同样适用于庄续腾的个人战斗防护。从卡霍·维金斯身上扒下来的这件装甲外套，防护能力没得说，除了身披加厚复合装甲板之外，它基本就是最强的；形制方面，改装后它外观介于休闲西服和夹克之间，日常可穿，也是一个优点；不过它的重量可不轻，足有二十公斤，毕竟比之前的衣服重了整整十六公斤，这是巨大的提升。
    要么使用强健的体魄来支撑，要么使用植入体。虽然那二十公斤的衣服对驾驶辅助套装植入体来说算不了什么，还不如一颗炮弹，轻松就能扛起，但庄续腾更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素质穿好这身衣服，而不是整天启动植入体，承受植入体的副作用。
    衣服穿上身，庄续腾便在庄菲菲的工作室打了一套拳，感受一下它对身体造成的压力。目前来说，庄续腾的灵活性受到影响，战斗时必须更多使用植入体来抹平劣势。除此之外，庄续腾必须考虑浮空术和潜行隐匿的问题，尤其是空中转折动作，植入体帮不上忙，身体重量每沉一公斤，都会产生巨大影响。庄续腾试了试，但凡牵扯到纵向运动，包括潜行攀援墙壁，它都造成了实际的阻碍。
    “这衣服很沉，看得出你很不适应。”庄菲菲一边吃快餐，一边说道：“尤其改短之后，它的重心向上抬了，当你身体左右横移的时候，会觉得它有点晃，这和你平时身体姿态的习惯略有不同，你不得不随时调整。”
    庄续腾点点头，衣服给他的感觉确实如此。“有什么调整的办法？”
    “向下增加配重，把它重心调整回来——我不建议那样做。嗨，你就努力适应吧，也不是每个模特都能适应每套服装。对了，你只有上衣，没有裤子吗？”
    “他的裤子和鞋子只是高弹性耐磨而已，能够承受瞬间高速的效果，并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多几个口袋，能装点有用的东西。”庄续腾想了想，说道：“为了平衡负重，看来我要减轻一下随身携带东西的重量了。”
    “你自己看着办。先把衣服脱下来，我做一下结构收尾，然后给你改颜色和外观。”庄菲菲摩挲着衣服布料上残留的血迹，说到：“哥，雇兵好危险，咱们挣够了钱就别干了。”
    “我还没挣够钱，另外没有什么事情不危险。相比于之前，被两三个混混就能堵在楼道里揍一顿，我现在安全多了。”庄续腾摸摸妹妹的脑袋，说道：“你了解我，我不会蛮干的。”
    蛮干是雇兵和中间人的大忌，硬着头皮上的一般后果就是头皮被人割去——现在露西就有这个感觉。她拿到“插针行动”的具体实施步骤后，惊讶于其复杂程度，惶恐其需要做好的各种前期准备，无奈于它对参与人员的极高要求。
    如果以她之前拽过来的那些人员和现在的准备水平，硬着头皮上都算是一种美化，真实情况更像是拿头撞石头。四个小组，每组人要完成七十个以上的行动步骤，还必须在时间上形成配合。它的复杂程度高于用直升飞机偷火车，而且还没有演练时间。
    “流星，我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东西你看吧，里面的技术部分我看不懂。”露西将行动计划转给流星，说道：“整整三百多页的技术文档，就当学习资料吧……”
    流星通过网络下载全套文件，然后问道：“行动怎么办？取消吗？”
    “就先这样吧，什么也不必说。如果我现在说任务无法完成，奈客一定会再来催我，我烦。”露西叹了口气，说道：“中间人委员会那边还在尝试和塔夫上校达成协议，尽量出钱把名单买回来。塔夫上校一直不松口，感觉这就不是钱的问题，甚至不是公司死了个重要人物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查一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问题。”
    “你都快把我说糊涂了……你想让我去调查塔夫，还是让我研究这些技术资料？”
    “你去看技术资料，别去招惹塔夫那伙人。我说的调查，是花钱找鼎鑫魔创公司内部的人，问问塔夫上校准备干什么。这种事只能线下，就不能在网络中留下痕迹。”
    “明白了，那我去看资料了。”流星叼着一根棒棒糖，躺在工作位上，将屏幕拉过来。她不觉得十年前一次行动的技术资料有什么好看，毕竟十年的时间足够技术进步两三代了。
    一开始，流星的确有些轻视十年前那些人的准备工作，但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闪光点：一种被他们叫做“震荡回波”的攻击策略。当时建立的居民身份服务器在三个城市设有核心数据库，一主两备，然后在其外围设立了六个查询数据库服务器、三个枢纽级别应用服务器和每个主要城市两个门户应用服务器。加上各地的轻量备份、巡回纠错、防入侵壁垒等设备，构成了一个庞大且坚固的整体。它在没有使用如今最先进的分布式信息环流技术的情况下，做出了具有自我再生、还原和主动防御效果的数据系统，在当时足够先进。
    想要攻破这么先进的东西，攻击的武器更要先进。“震荡回波”非常巧妙地跳出单纯“数据、应用、网络”三层结构，将能源系统、应急系统以及负责维护系统的人考虑进来，利用其本身的制度和操作习惯去攻击它自身，不断放大涟漪，将小问题扩大成严重问题，从而掩盖真正想要实施的“妙手”。等系统完成恢复和自检验证时，它就会把暗插进去的“妙手”当成系统的一部分。
    具体的实施过程需要很多技术步骤，其中一些对流星来说很有启发意义，让她感叹：“原来还能这么玩儿啊！”
    并非技术没有进步，而是因为交流和学习的渠道太少了。流星干的是情报官，总要隐藏自己，还是以单干为主，无法进行思想碰撞。也就现在和岩雀、夜莺合作了几次，三个人还能稍稍探讨一下，大家都能有所提升。不然，流星从入行开始到退休，都只会在自己习惯的圈圈里转悠。
    “这个设置真巧妙，不是算计芯片设计，而是算计了人心。怪不得初次攻击时间一定要那么选……”流星能读懂技术，因此她更能理解整个计划的美丽之处。“艺术般的进攻套路，谁设计的？好有想法。”
    对，只是“有想法”，而不是“很厉害”。智慧的闪光在任何时代都是闪光，但是技术上的差距还是客观存在的。等完全看进去之后，流星也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使用当今的先进技术提供辅助，解决当时看起来相当繁琐的技术问题。
    趁着兴起，她一连看了三遍，仍旧意犹未尽。不过这个时候她想到一个问题：“插针行动”虽然功亏一篑，但它一直进行到了最后几个步骤。“计划失败，纯粹是运气太差。猜人的应对行为时，中了那个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几率。但是之前的那些设置，很有可能并未被清除掉。”
    顺着这个想法，流星连接上居民身份认证系统，开始尝试搜索那些十年前插下去的针。这些针，有些成为系统补丁，有些只是没人阅读的注释文件，有些则成了系统运转的一部分。它们就像插在身体上的牛毛针，看不出来、觉不出来，仿佛也没什么作用。只有当时机和外部条件成熟，再运用正确的手法去激活，它们就能显现威力，形成震荡回波，创造出一个插入外部程序接口的机会。
    有些针埋得很深，无法从外部摸索出来。流星进行了详尽的技术分析，找了两个位于整个系统外围、比较容易接近的牛毛针来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小心翼翼，避免被系统发现，也要避免被塔夫上校的人误打误撞，好不容易钻进去，果然在预想的地方找到了十年前插针行动留下的东西。
    插针行动第一个难点就在于将这些针弄进去，如果针还在，不就直接解决了这个难点？不过流星并不敢充分乐观，十年时间，系统没有大升级，但也做过几次维护，这些针有没有被无意中拔了几根，谁也不知道。
    “只有再启动插针行动，真正进入系统之内，才有可能搜索所有牛毛针，确认他们的状态。”流星从技术层面向露西提出自己的建议，总结道：“一共49根针，它们如果都在，那就能省去三到四成的总工作量，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