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孟家人的手段了?”
胡麻的耳朵里,正钻进了孟家二公子的愤恨的话语:“你将我逼到了这个程度,我自是已经必死,但你们,也一样要跟我下去服侍老祖宗……”
“这就是冒犯孟家的代价,这就是孟家人的身份……”
“……”
仿佛有一千张脸看着胡麻,一千种声音在密密麻麻的说着不同的话,但最响亮的,便是那位孟家二公子。
胡麻产生的幻象里,这位孟家二公子,已经变成了那遥远的存在里,寿衣上面的一张脸,但他却还在傲慢着,痛恨着,仿佛要以这最后的言语,来发泄对胡麻的痛恨。
这声音让人聒噪,但胡麻其实根本就不想听他的声音,他只是在头晕目眩中,看到了那寿衣上面,让自己感觉熟悉的几张面孔。
他们在担忧的看着自己,嘴巴里似乎也在发出声音,想要让自己快些离开,甚至,胡麻看到他们在奋力的挣扎,想要从寿衣上挣脱出来,帮助自己离开。
只是,他们也早已成为了对方寿衣上的一部分,再怎么挣扎,都只是无谓,徒劳。
这时的心里,只感觉烦躁而无力,若不是还有着本命灵庙的存在,胡麻感觉自己连正常的思索都已经做不到了,神魂早已在这东西面前崩溃。
而在聒噪的声音之余,那降临到了孟家二公子身上的东西,却也正在露出了淡淡的怪异目光,隐约带着贪婪,缓缓的,慢慢的,向着胡麻,伸出了他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慢慢的颤动着。
而面对着那手指,胡麻心里有想要逃走的本能,但更多的,却是身体里,那滚滚燃烧着的怒火,他借了本命灵庙,维持着思考,又借了这怒火,才能撑着身子不倒下。
身体里面,或许还是有着些许力气的吧……
这力气可以让胡麻转身,大步的逃离,离这鬼东西,越远越好。
但是,血脉深处的悲哀与愤怒,却让胡麻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慢慢的,将自己手里的刀,抬了起来。
狠狠的向了前方的孟家二公子,或者说,是那位孟家的老祖宗,指了过去。
自己早已守岁入府,身体更新换代,但似乎总有一些古老的,埋藏在了血脉深处的东西,能够真正的让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痛恨某些事物吧……
……
……
“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老阴山狐棺村拿出来的东西,本想着作为自己的保命之物,倒没想到,先得用到这个地方了……”
也同样在一个时间,二锅头低低的叹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类似于罗盘的事物,上面有着丁己辛癸,天干星相,也有着午未申酉,山川河流,看着甚为古老,也有些残破。
原本这东西的天干与地支,一分两半,被他与白葡萄酒小姐分了,但后来几个大活,做的不错,白葡萄酒小姐用不到了,于是又还给了他。
这当然是最大的宝贝,保命的东西,据说还与那已经消失的走鬼门道老祖宗有关,他当初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从狐棺村里摸到,又差点死在了那里,亏得老白干帮着递信,才算保住了小命。
“靠了你才拿到,如今又用来救你的小命,似乎也合理?”
二锅头都有些无奈的叹着,感慨命运的奇妙,也感叹老白干这家伙,是真的幸运。
亏得自己太过珍贵这宝贝了,怕别人给自己偷了,才一直带在身上,不然,便是想帮忙,那也帮不上呀……
当然这也是转生者小家子气的一个方面,随时想着身份曝露,立刻就要弃了身家跑路,那么,最宝贝的,当然要带在身上。
而相对应的,则是一片深林子里,白猫缓缓的在树林间行过,时而身形变成了一位穿着白色裙子,神色清冷,五官冷漠的女子,时而变成了七尾的白猫。
变成了女子之时,她指间轻轻的掐算,不停将周围的方位,记录了下来,脚步越走越快,一恍神间,竟仿佛整片林子里,都是这身穿白衣的女子,扯出了一根根红线,将整片林子织了起来。
一颗一颗小巧玲珑的铃铛,串在了红绳之上。
而当她身形闪烁,近于模糊之时,又有白猫的影子出现,眼睛眯成了一条竖缝,脖子上系着的铜铃,轻轻的响动着,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在林子里缓缓散开。
而在更偏南方一些,身上穿着白袍子,手里提着灯的男子,则是慢慢盘坐了下来,身前摆放着一只黑皮的鼓。
他几乎无视距离他只有不足一里之遥而森怖过境的阴兵,眼睛只是盯着那诡异的气息蒸腾的方向,向来淡漠的眼睛里,居然隐隐有狂热之色涌动。
“这世界,还是有些有趣的东西的啊……”
低低自语着,他将自己手里的笛子放到了一边,却捡起了两枝黑色的腿骨,当作鼓槌,轻轻的,向鼓上敲去。
……
……
“咚!”“咚!”“咚!”
胡麻举起了手里的刀,向了那孟家二公子指过去时,心里已经生出了异样的决绝。
但如今的自己,面对着那孟家二公子身上的东西,差距明显还是太大。
哪怕是周围都已经做好了布置,他也不确定,这一场斗法真的掀了起来,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孟家二公子,或者说是他身上的东西,也分明不将如今举起了刀来的胡麻放在眼里,空洞的眼睛里,时而涌现出了孟家二公子本身的嫉恨与嘲讽,时而闪过了那位老祖宗的贪婪。
但却在这一刻,随着胡麻将他手里的刀举了起来,在他身后,偏南方向,却忽然有沉重的鼓声,慢慢的响了起来。
那鼓声缓慢,而悠远,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信念,在通过鼓声传递了过来,霎那间山林之间,阴风止息,冤鬼噤声,雄厚气息,渐渐拔高。
而伴着鼓声,胡麻的心脏也似乎在跟着跳动,整片山林,鼓声所及之处,都仿佛生出了某种沉重的韵律。
仿佛是这一片沉睡的大地,正在缓缓的复苏,这鼓声,愈来愈沉,愈来愈缓,仿佛他的呼吸一般,随着这声音出现,就连那无处不在的压迫与森冷感,都一下子消融了不少。
“这是蛊?”
胡麻心里都微微的一动:“不对,这该是巫才对……”
“呼!”
紧随着这鼓声,胡麻的偏西方向,盘坐在了山顶上的二锅头,将手里的罗盘放在了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他在罗盘旁边点起了香阵,也将自己随身带的黑色大旗,插在地上。
深深呼了一口气,他神色凝重,将右手五指放进了罗盘之中,慢慢的开始转动。
身边立着的黑色大旗,忽地迎风展开,而他身边燃烧着的香阵,也于此一刻,越烧越旺,滚滚烟气,瞬间向了周围弥漫了开来。
轰隆!
罗盘转动的一刻,胡麻都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仿佛自己脚下的这片大地,内地里正在晃动,旋即,斗转星移,方位切换,东变成了西,西变成了南。
“嗯?”
在这变化出现之时,那负手立于场间的孟家二公子,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脚步停住,脸上的贪婪与嫉恨,都在慢慢的消失,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深沉的夜空。
“阴阳洒育,百脉调荣,群邪归命,万将随形。”
同一时间,偏东南位置,身穿一袭白色裙子的白葡萄酒小姐,一边掐算,一边慢慢抬起了自己套着翠玉色手镯的纤纤玉手,清冷的脸上,也似闪过了一抹冷嘲。
“本就是死了的东西,又何必到阳间来显圣?”
下一刻,她从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扯出了一张轻盈的白纱,呼地向了空中一扬,这白纱顿时飞快的铺展了开来。
整片林子里,纵横交织的红线,于此一刻,皆轻轻的触动,白纱随了红线的走向,飞快的蔓延,倾刻之间,遮住了一切的视线,断绝了所有的感知。
而在如今胡麻所在的位置,便忽然感觉,仿佛有阴森缥缈的雾气,忽然从四面八方的地底之上,浮现了上来,一直如此升腾,直到遮蔽了大半个天空,伴随着夜色,不知让人身在何处。
“这是什么?”
而在这些变化生出之时,就连对面的孟二公子,表情也切换到了他那张愤怒痛恨的表情上,有些惊恐,又带了些不知究底的迷茫。
他本是请下了老祖宗的一刻,便如整方天地的中心,却在这时,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混乱。
……
……
“都把真本事亮出来了啊……”
而胡麻感受着三个不同的方向,三种近乎于改天换地般的奇术出现,心里都一时激动的收缩了起来,早先的压力,瞬间消散,他甚至带了冷笑,向了自己的身前看去。
不是看着孟二公子,而是看着他请下来的东西,心里涌动着的恨意,终于有了发泄出来的机会,微微咬牙:“既然下来了……”
“……那不如你也跟着挨上一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