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法会,福会,便是驱祟物,布福泽。”
“若是一地因风水不好,阴气过重,滋生邪祟,不利生人,那便要驱散了邪气,这样的,便叫福会。”
“而若是一地先生了邪物,时时作乱,再好的风水也不好了,邪气怎么也驱不尽,便要将邪物驱走,或是直接镇在那里,以免伤人,这就叫作法会。”
与转生者们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胡麻回胡家老宅来的脚步便显得轻快了很多,回到了老宅里,便问起了相应法会之事。
这一点倒是简单,无论是老算盘,还是妙善仙姑,又或是妙善身边的小鬼豆官,全都知晓一二。
拼凑起来,那就是精通了:“二者虽有区别,办起来倒也有共通之处。”
“说到底,关键便在于一守一游一镇,三个关键少不了。”
“一为主祭之人,立于坛间,驱邪镇祟。”
“二为请来周天护法神明相护,绕城而走,护持百姓。”
“三为设下镇坛之物,确保可以压住城下的东西,以免它造起了反来。”
“……”
“这些东西倒是有。”
胡麻听了便道:“那就这么办,守坛的自然便是我,游坛的便是请那些好朋友来担任,至于镇坛的,这没得说,请来十二鬼坛,什么都镇住了。”
老算盘忙道:“十二鬼坛承受天下香火一百五十年,自是什么都压得住,但你确定能请来?”
胡麻点了下头,道:“国师请十二鬼坛,是借了我的道行,他的方法我记在了心里,那种微妙的联系,也还在这里。”
“若这样……”
老算盘沉吟了良久,低声道:“那重要的事情,其实便只剩了一件了。”
“说服十姓,移走祖祠。”
“……”
“哦?”
胡麻向他看了过来,十姓祖祠,可是十姓在这上京城里的根基,胡家都在其中。
“十姓祖祠与十二鬼坛,二者只有一种可以留在上京城。”
老算盘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影响太大,有些小心,低声道:“说白了,无论是十姓祖祠,还是十二鬼坛,都是承受天下香火,压着上京城之用。”
“如今的上京城,满是紫气,几乎占了偌大天下的一城份量,为何凝而不散?”
“便是因为有十姓祖祠压着。”
“但十二鬼坛被你请了回来时,这份量就过于重了,十姓祖祠要腾地方才行。”
“国师办法会的时候,可以不考虑这件事,是因为他要将上京划出人间,不用担心二者对冲,但你办这场法会,却是要让白玉京留在人间,那么这个问题,便不可避免。”
“……”
“那我会去找他们说说。”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便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这么大的事,怕是没法好好说啊……”
老算盘心里有些担忧,总觉得这等大事,十姓不可能轻易答应,迁走祖祠,某个程度上,可与迁坟差不多了。
但见胡麻已定,便也打起了精神来,低声道:“这样,便只有一件事了,这场法会,该有个名字!”
“国师办的法会,是国师的,你接了手,这法会便是你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法不灵,所以,为这法会取上一个名字,是很要紧的事情!”
“……”
这倒让胡麻有些诧异了,微一沉吟,抿起了嘴角道:“那便叫镇岁法会吧!”
“镇岁……”
老算盘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低低答应了下来,太岁再如何,对大罗法教,对这世道而言,也仍然是神。
这场法会的名字,可谓是大不敬。
虽然法会本身就是为了镇压上京城下的东西,但对着鬼神之事,往往哪怕做了,也要说的好听一些,驱鬼要叫请神,治鬼要称安祟。
胡麻倒不以为然。
镇岁镇岁,要说不敬,可是胡家先祖早就这么干过了。
况且,这一次的法会,规格上按着正常法会的样子来走,但内地里,却还是要看镇岁书上的法,也即是二锅头之前提到的,镇岁书上所记载的最后一道法门。
做好了一应安排,胡麻便于第二天早上换了干净衣裳,径往十姓祖祠而来。
知道了这城下有那么古怪的东西,自然睡不安稳,便是走在这街上,也会有种小心的感觉,仿佛怕踩踏地面太重了,惊动了地下的什么东西一般。
上京城里,还是像之前一样繁华,街面人挤人,一张张脸满面笑容,带着一种刻意的热闹。
只是如今观察着,倒像是这些不知究底的人,也会有那种本能的小心一般,脚掌都踮起了半个,全都踮起了脚掌赶路。
想到了老算盘的提醒,胡麻心里明白:“国师一走,王家也逃了,这上京城已经不那么安稳了。”
“如今这上京城里的百姓,还只是踮起了半个脚掌,等他们一点一点,开始只用脚尖走路的时候,下面那东西便也要压不住了。”
“……”
这场法会必须要办,十姓祖祠,也一定要迁走。
胡麻知晓此事不会好办,但也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来到了十姓祖祠之前,便看到了无数的挑夫,轿夫,力夫,都已聚集在了远处,几位主事,坐在亭中。
远远见了自己,便微笑着招呼,请了自己去往亭里饮茶,还客气的给了一盏。
“几位世伯聚集在这里,所为何事?”
胡麻也客客气气的坐下,饮茶之前,便先笑着问道。
场间他能认得出来的,便只有养命周家的主事周知命,另外有一个打扮的得花花绿绿,看起来与赵三义一个风格的,应该是神手赵家的主事赵七指。
其他几人,便是没见过,也能大概的与祝家、孙家、陈家对上号,王家主事已经逃了,张家孟家不存,其他人皆到了。
而见着胡麻客气,几人也笑道:“我们是来请香火的,正等着跟你说一声。”
“请香火?”
胡麻着实一怔,有些诧异他们说的请香火,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不错。”
那周家主事周知命笑了笑,道:“二十年前,都夷断绝了血脉,十二鬼坛也濒临碎裂。”
“这天下不能没有定着香火之物,所以洞玄国师自我们十姓各门里,借了一支香火,于上京建了祖祠,借此压着天下气运,也让这世道二十年来,不至于天崩地裂。”
“但有借有还,如今到了时候了。”
“我们这次,便是想要将各家里的香火,请回族中供奉,不趟这上京城的浑水了。”
“……”
这话说的坦然至极,实诚至极,但胡麻一个字都不信。
只是略一惊讶之后,端起他们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抬头。
喝了这茶,便代表着自己是以胡家主事的身份跟他们对话,不想听虚的,而是要实实在在的讲出真话来。
赵家主事笑了笑,道:“城外有个很聪明的人,他说服了我们,所以我们不趟这趟浑水了,正好把地方给你们腾出来,也好看看你们的本事。”
“很聪明的人?”
胡麻见了十姓的反应,倒顿时心间大奇:‘猴儿酒?’
“国师已经愿赌服输,自甘退走了,我等本就是观礼,自也不会横生枝节,只是胡家小友揽下了这份差使,倒该小心一些。”
那位周家主事,仿佛看出了胡麻的诧异,笑道:“再有数月,便是七月半了,石亭之盟乃是早就约好之事,如今看看十姓,已经少了几家,只望胡家小友莫要耽搁了才是。”
听见他们提及石亭之盟,胡麻心里的诧异劲儿便更古怪了。
如今,国师已经败走,那石亭之盟还有存在的必要?
而面对着胡麻,周家主事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道:“胡家小友,这世道有三类人,一类只为了自己,光想着拿好处,不出力的;”
“一类是只出力,没有好处可拿的;”
“再有一类,便是又拿好处,又出力的。咱们早先想过要做第一类,但最终到底,还是做了第三类人。”
“二十年前十姓与国师定下了石亭之盟,内中诸多规矩,如今都已成了笑话。”
“约好了十姓有事说理,不动刀兵,但这规矩,却被孟家的人给破了。”
“说好了便是遇着险事,也要互保血脉,但这规矩,已被国师亲手打破了,当然,说是你来打破的,也不算错。”
“但虽多是这等规矩,却也有几条是有利于这天下的,便如:监守天下,不得生乱,让这天下稳了二十年,也续命了二十年。”
“再比如不可私下接触那些凶物,以免乱了天地寿数。”
“当然这一条,却也被王家打破了,这也是国师一败,王家主事,毫不犹豫弃家而走的原因,十姓便等于又少了一姓。”
“不过,如今说到底,却还有一条,那便是十姓香火,同镇天下,如今咱们既然决定了要将香火迁走,便也代表着石亭里面定的规矩,便算是全都抹掉了。”
“但规矩是规矩,石亭之盟里的约定却还在,胡家镇岁也好,镇祟也罢,只要终于不再缺席,大家论起来,便还总是一条道上的人……”
“石亭里面约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最后也是要见上一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