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的一只手就这么僵在了陆尘然的肩膀上。
另一只柔荑紧紧地捂住了嘴唇,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
“然儿......”
陆尘然一脸尴尬的望着素姨,她面孔通红的站在自己面前,紧张的手无处安放,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忙是开口解释,有些语无伦次:
“啊,不是......是然儿口误了!”
“然儿想说的是,今晚想和素姨在一块儿睡。”
“......”
顿了顿,陆尘然又是心虚的补充了一句:
“嗯,就和小时候一样。”
“......”
以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自然明白陆尘然只是口误,伸出手来掐了一下他的耳朵,有些羞恼地说教道:
“然儿,也就是姨娘。”
“这等口误在外面可是万万不能犯的,不然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若是在外面对那些女子说这些话,可没有地方说理去。”
“......”
陆尘然耷拉着脑袋,点头应着。
“知道了。”
“......”
随后又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目光之中带着希冀的看着她。
以素见到他的样子,雪白的脸上便是带着些许红晕,眼眸中也有一丝羞意,但却没避开陆尘然的眼神,而多了几分柔情:
“小的时候,都是姨娘抱着然儿睡的。”
“然儿这么大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嗯,对了,今天下午,还去那棵松树下打坐吗?”
“......”
这十二年来,陆尘然风雪无阻,每日都会在那棵苍松之下打坐,一坐就是三个时辰,虽然不能知晓其中细节,但身为狐的她,明显能感觉到陆尘然的气质越发地出尘。
尽管早就知道那棵苍松的来历不一般,可她也越发地好奇,然儿究竟从树中得到了什么机缘,让这个从小到大,最远都没有走出过石头县的孩子,萌生出了想要求仙的想法。
陆尘然将披肩从肩膀上脱了下来,随后便是笑着开口道:
“不去了!”
“然儿,明日就准备启程去上京了。”
“......”
以素先是一惊,继而眼神飘忽不定:
“这么早?”
“不再等等吗?”
“......”
陆尘然摇了摇头,开口道:
“早一点去上京府做一些准备,打探些消息,这样被仙门选中的机会大一些。”
“而且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呢......这一去怎么也要月余了。”
“素姨不舍我?”
“......”
以素笑了笑,侧过了脸颊,信手拔去头上的发簪,任青丝流泻如瀑,风雪拂动着她的发,遮住脸颊:
“然儿是姨娘从小养到大的,自然是舍不得的。”
“不过然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姨娘自然也尊重然儿的选择......”
“明天启程,今儿,姨娘得为然儿将这披肩织出来。”
“......”
陆尘然默默地低下头,眸子中闪过几分不舍。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因为身份而变成天堑。
以素不希望他离开她,自己又何尝想要离她而去?
可人妖殊途......自己一日不入仙门,终其一生都是奢望。
矮案上的香慢慢的撩着,正午的阳光穿透鹤纸窗。
陆尘然的胳膊拄着脸颊,默默地坐在以素姨娘的身边,看着她手中挑动的细腻银钩,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其上的字迹缓缓地浮动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2998/3300】
【......】
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一切都静了。
月夜微挑。
高悬在天边,被那零落的星光一摇,瞬间铺天而洒,落得庙宇一片,院间一片。
以素终于是织完了手中的披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侧过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酣睡的陆尘然。
雪狐知道陆尘然是不会醒的。
矮案上的沉香被她暗中施了狐香,
这一觉,
陆尘然会睡到天亮。
风雪悠悠,月华之下,不必掌灯,雪上满眼的浮华。
以素跪坐在毯子上,将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这样他能够躺的舒服些。
她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对着昏睡的陆尘然轻喃:
“然儿,对不起啊,可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够让你看到的。”
“......”
若是陆尘然这个时候能睁开眼睛,便是能够在她的脸色上看出一种哀愁,只是却不知这三分哀愁在她的脸颊上,美的惊心动魄。
姨娘?
这两个字眼在她的心中回荡。
会有遗憾吗?会有叹息吗?
以素深吸了一口,
随后便是凭空变出了一张宣纸,矮案上的一支毛笔浮动在空中,松烟墨块儿停在砚上,经雪水的拂过,便有浓稠的墨汁缓缓而出。
微微思索几分,
字迹洒洒而落。
......
第二日,晨阳未起。
陆尘然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昨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竟然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脑海中的金书扉页的字迹浮动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0/3300】
【......】
自己竟然睡了六个时辰了吗?
陆尘然伸了一个懒腰,从床榻上起身,本能的喊道:
“素姨娘?”
然儿,却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陆尘然的心头一惊,连忙是朝着屋外走去。
院落外,是雪的世界,压着松,透着远处的青山薄如白纸,雪花在风中微微卷动着,落下片片沾身。
“素姨,你去哪了!?”
“......”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叮咛’传到了陆尘然的耳中。
“踏踏——”
他猛地一回头。
雪地上,俏盈盈地蹲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蓬松的狐尾微微摇晃着,扫了一地的雪,身后留下了一地小巧的爪印。
明亮的狐眸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雪狐的口中,映着牙齿,颗颗亦是雪白,狐微叼着一封信纸,墨迹尚未干透,也许刚落笔不久......
“狐狸?”
“......”
陆尘然眨了眨眸子。
随后试探性地朝着那只雪狐走了过去,那只雪狐通人性地朝着陆尘然走过来,亲昵的贴了贴他的小腿。
“这封信......是素姨给我的?”
“......”
雪狐松口,将那封信放在了地上,前爪压着,防止风吹跑,点了点狐头。
陆尘然弯腰,将那封信拿起来,撕开了封口。
其上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
“然儿,请原谅姨娘的不辞而别,姨娘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然儿的离去......世人皆言:人行千里母担忧,姨娘虽非然儿的生母,但对然儿的爱却不逊生母分毫......”
“你面前的这只狐,是姨娘两年前从鹰口之中救助下的,甚通灵性,此行上京府求仙路途甚远,姨恐然儿路途寂寞,带此狐,就如同看见姨娘一样,也好有个伴儿......”
“披肩姨娘已经连夜织好了,就放在矮案上,锅里有粥,路上的行李打理好放在廊上了......”
“......”
陆尘然默默地将手中的信纸仔细地卷起。
如此令人伤感的离别之信。
只是,脑海中的那页金书扉页依旧是明晃晃地浮现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0/3300】
【......】
种种迹象无不在同他表明。
面前的这只白毛狐狸,
就是姨娘。
他蹲在雪地上,心中想笑,
但是到了嘴边,强行憋下去的笑意,变成了一声嚎啕:
“姨娘啊......你怎么就这么离开然儿了......”
“你让然儿见姨娘的最后一面啊......姨娘!”
“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好孤单,我的心好慌乱,不知怎么办......”
“......”
雪狐的那双绝美的眸子望着他,就如同姨娘信中所言一般,迈着狐爪,通人性地走上前,将前爪搭在了他的腿上。
好像在安慰他。
陆尘然趁机摸了摸雪狐的小爪子,揉搓着其上的肉垫。
雪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种表情,好似红着狐脸,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恼怒,陆尘然甚至感觉到雪狐还瞪了自己一眼。
但这种种表情在雪狐的那张脸上一一浮现,却无一不美,就算薄嗔浅怒也是生动到了极点。
演戏就要演全套。
陆尘然一把将狐抱了起来,望着她的那双明亮的狐眸:
“你是姨娘留给然儿的。”
“嗯,那就叫你‘小夷’吧。”
“......”
雪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