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有壮汉打铁花。
“啪——”
一树铁花宛若碎火流萤。
在漫天华彩的映衬下,城隍庙前的那汪潭水前,着狐裘的先生,以指点着冰潭。
围观众道士怔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静默无声。
“先生你......”
胖道人从恍惚之中醒来,举起手来,正欲说些什么。
“哚——”
那一汪活水湛湛冲碎了冰面,贯入一方清潭,破了此间的静澜。
下一刻——
“哗啦啦——”
潭中的水,便若白练般至潭边喷涌激出,尚在数十步外,便是有丝丝水气迎面扑来。
寒天冻地中,很快就有蒸腾雾气蔓延此间,清冷潇潇,雾水弥漫在了潭水旁的两株梧桐,坠起冰棱道道。
陆尘然的手掬起一棒潭间水,迎着湿风,拨了拨。
略施驱水小术。
这个冬天,此间的潭水都不会结冰了。
而后,他转身看向身旁的胖道人,轻轻笑道:
“下元节既是水官诞辰,亦是巡查人间善恶,倾听人间疾苦之日,水官也不会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诚足矣。”
“......”
众人亦是愣在了原地。
胖道人的反应最快,连忙是对着陆尘然施了一礼,低头道:
“感谢高人解难,却不知高人何方人士,我等道观也好招待先生一番......”
只是再次抬起头,那小先生已经和身旁的俊美公子远去了。
远远的,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语,弥散在了丝丝水汽中,直至他的背影消失:
“北境盐贵,还是不浪费的好......”
一众道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这位小先生的话语何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位道人指着潭中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看!快看潭水!”
方才矮道人倒入潭中的粗盐,此刻便好似柳絮一般,密密麻麻的自潭水中涌现,铺洒在了潭边,映着雪地,留下一地莹白。
胖道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是走到了潭边,俯下身子,抓了一大把粗盐。
他整只手却顿住了。
粗盐从水中自浮不说,无半分湿意。
胖道人的手指搓了搓盐粒,张大了嘴巴,手指再次朝着潭边的一地莹白上一戳,神色更是一愣。
“盐粒......都是干的。”
“......”
或许此人是个有道行的游历先生?
可是回想到方才这人那轻柔的动作,再想到他离开时的那一句‘水官也不会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诚足矣——’的话语,胖道人的心头就是一跳。
他连忙是将手中的粗盐放入了袋子中,大喊一声:
“先生......”
可是,密密麻麻的人流走过,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那位狐裘先生的位置?
......
“陆兄倒是会给自己积福报。”
走在闹市之中,小王爷望着陆尘然,眸子闪烁着几点盈泽,打趣道。
“举手之劳,能帮则帮,又不求财。”
顿了顿,陆尘然瞥了小王爷一眼,嘴角微弯,淡笑道:
“李兄不会觉得我是在人前臭显摆吧?”
小王爷笑道:
“陆兄,把财字挂在嘴边,可不是高人所为,高人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
“我又哪里称得上是高人?能在此世间昂首挺胸的做人,就已经是大不容易了......”
小王爷欲言又止,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微妙。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陆兄跟着商队一路烟涤水洗,无论是逼出柳叔体内的百日艾,还是在木笼前抚慰雪虎,亦或者是柳枝垂钓不冻湖,与蜃幕上的铁面将军饮酒,陆兄却是皆是云淡风轻,不求名利,无半分功利之心......或许也只有陆兄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只为寻仙四字吧。
有些事情,不能细琢磨,这么一想......陆兄本质上又与自己在道籍之中说闻得仙人有何区别呢?
便是人仙游历红尘,怕也不过如此。
街巷闹哄哄的,并没有因为天冷而少了游人,积雪早已经被无数鞋履踩硬贴在地上,粘的鞋底满是泥泞。
陆尘然四处寻了一番,这年头没有什么美团,也分辨不出茶楼味道的好坏,商队在佳木郡呆的时日也不多,想要挨家挨户的去品尝显然不可能了。
不过这家名为“八宝”的茶楼,从大门进出不绝的客人来看,定是此家味道不错。
陆尘然也没有犹豫,带着小王爷便是走了进去。
茶楼的小二倒是一个有眼力见的,见得两位气质不凡的公子进门,连笑带吆喝的,将两人迎进了屋内:
“两位——里边请——”
“二楼三楼已经没有雅座了,一楼临窗位置如何?还可赏雪观月。”
“二位想喝点儿什么?本店的招牌便是这八宝茶。”
“......”
“那便是尝尝吧。”
小二转身便是冲着后厨一声吆喝,唱道:
“八宝茶嘞——两位。”
随后,便又是热情的迎上了下一波走进酒楼的客人。
屋内热气腾腾,角落内的炭盆灼烧的正旺,小王爷脱下身上那件沉重的雪衫,放在了有一旁,拄着胳膊,打量着窗外的形色。
陆尘然仰首打量着酒楼的装潢,倒是同北境有较大的差异,浓浓的西北风格,或许是为了融入北境的文化,还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当场留下墨宝几幅,方便日后挂在墙上。
望着那清秀的书生,气质倒不像是寻常之人,矮案上有淡淡的檀香袅浮,一切安静而恬适。
只是,陆尘然如今七窍通明,能很明显的闻得到这位书生身旁燃着的檀香是为了遮掩身上淡淡地气味儿。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处于妖气和仙气之间的一种,这很奇怪。
但是陆尘然很确信,这位教书先生不是人。
应该也不是鬼,他有影子。
教书先生微微阖目沉吟,随后便是提起将将润好的狼豪,在矮案上所置的梅花墨边角上微微一荡,缓缓沉神,待至心中一片清明时,翻袖如转浪,笔墨一气呵成。
书写后,便是将手中笔搁于笔架上,眯着眼默念:
“良露初冬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
“天地水府风调顺,消灾降福国民安。”
“甚好——”
便在这时,教书先生缓缓地睁开眼眸,似乎感到了什么。
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位临窗坐着的狐裘先生座位处。
心中微惊,混白色的苍目微怔:
‘这位狐裘先生的身上,有那只蛾子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