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房门有响动。
正在作画的藤本树手肘搭在椅背上,转了过来。
夏目清羽一行人走了进来。
“早上好。”
“早上好。”
短暂问候结束,夏目清羽把那瓶蜉蝣花递给了藤本树。
总觉得她变得越来越有女友范了。
但……
蜉蝣花被静置在画台一侧。
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故事的结束,藤本树望着瓶中那朵寂静的花,其枝叶和花瓣上都粘着一颗颗微小气泡,看起来好像呼吸似的。
穿着居家鞋的女孩乖巧站在一旁,陪他闲聊,“明天我会过去送别的。”
“嗯嗯嗯……的确很满意。”藤本树沉重点头,快速坐回画桌前。
忽然,感觉后颈有一道冰冷的射线袭来。
铃音同学此刻的情绪不太真实,总感觉她在难过。
“也是。”藤本树被逗笑了。
“那也是在你配合的情况下,达到了。”夏目清羽愣了一秒,因为藤本同学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聪明。
藤本树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收到除母亲以外人的礼物。
竹田诗织那家伙做的不赖嘛,短短的时间,竟然能让平日里冷冰冰的家伙变得如此可爱。
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个什么劲。
“我的……意思是,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夏目清羽解释。
而是那清澈的湖面可藏不住深水的鱼。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合格的绘画者,每每出现阅历不足的短板的时候,第一时间不应该是去询问绘画技巧,而是去学会观察实物,哪怕是某位绘画大师的画作也好。”
“能说说么?我们是好……”夏目清羽小声问。
闻言,藤本树停下笔,用‘正在维修空调的师傅被询问工作’的眼神看他。
总觉自己什么都不懂,对她什么都不了解。
他却不懂为什么。
‘能把懒解释的相当清新脱俗,清羽同学就是这样教育小孩的吗?’
“你是想不到话说,才会这么说的吧。”初鹿野铃音平静的看他,眼神里有些许责怪和害羞。
狭隘的空间里,两只手被温热的空气牢牢包裹。
夏目清羽用手肘戳了戳她,微笑示意,对方还是一个刚走出阴暗面的孩子。
她还是那个她。
‘请……相信我一次,我话还没说完。’他滚滚喉结,僵硬一笑。
‘好吧。’初鹿野铃音想到他与儿童公园的小孩玩成一团。
忽然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是不是觉醒了什么了不起的属性?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他靠过去,问。
诶!?
不等藤本树开口,初鹿野铃音就双臂抱胸,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教的,这种缺陷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微微抬头,仰望那片渐渐浓郁起来的天空。
但……
“这也算是你们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吧?”藤本树把一堆没用的物件丢进了垃圾桶里。
夏目清羽看得很失神,倒不是被她迷住了。
明明铃音她每次都能读透他的心,而他只能用最单纯的方式――去询问。
夏目清羽接过稿子,与初鹿野铃音一同挤在床边过目。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三人的齐心协力下,不出一个钟头,房间焕然一新。
纸面上的雨水倾泻的场景很是生硬。
夏目清羽也纳闷,视线扫过四周,除了一位美少女什么也没有。
藤本树一时间害怕到心跳加速,感觉下一秒那鸡毛掸子就要打在自己身上。
“那明天见。”夏目清羽走到过道,踏了踏鞋子,确认运动鞋带拉紧到合适的力度。
“雨应该是杂乱无章的吧,并不应该是笔直倾斜的。”夏目清羽说出自己的看法。
就好比别人将认真对待一生的物品托付给了你,你如果不好好保管,良知会隐隐过意不去。
不等他说完,初鹿野铃音就告诉了他原因。
这是绘画者创作者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明明是生活中很常见的现象或者物品,在自己手中却创作不出它的真实感觉。
夏目清羽心跳的异常快,被她的可爱举动真的吓到了,有些难以置信。
“嘛……就算有天赋也不该是这么没落的,有时候遇见绘画瓶颈,不妨选择多出门看看,通过直接观察,来加深自己对空间透视的理解。”
情绪不知不觉翻滚到一起,堆砌的愈发沉重。
初鹿野铃音扭过脸,看了一眼夏目清羽。
虽然脸上却是冷冰冰的,但眼里却满是温柔的笑意。
“喔,谢谢。”
她那清冽的嗓音回荡开来,不禁让男孩想起她故意踏水洼的那一天。
“嗯,明天见,路上小心。”初鹿野铃音朝他挥手,直到看见他走进电梯里,才关上房门,生怕某人突然发言,她听不见了。
刚洗完手的初鹿野铃音重新回到房间,清冽的视线直奔过来。
“也不是,我早就对乱七八糟的摆件很不满了。”藤本树摇摇头。
夏目清羽和初鹿野铃音站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初鹿野铃音下楼的步伐总感觉比原先快几分,由于她还没戴上帽子,飘逸的蓝发后面追赶着。
啊嘞啊嘞?!
面无表情的清冷脸可把孩子吓傻了。
“我明白了。”藤本树如是回复。
走出那栋高档公寓,慢悠悠晃在千代田干净的路面上,夏目清羽回忆着今天的种种事情,想要找出一点点儿蛛丝马迹,来解开他的疑惑。
属于光看站姿就强得要命的狠角色。
著名评论家夏目清羽不禁吞咽口水,觉得她未来一定是一位非常严厉的母亲。
“送我的?”对方握在手里的时候,表情甚是意外。
离开之际,夏目清羽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说起来,我妈妈明天就要出国了,不对,准确的来说,是环球旅行。”
有时候学会委婉一点儿说教,更招孩子喜欢。
“又被你看穿了么?”男孩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初鹿野铃音意会了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还是放柔和了语气语调。
之后,夏目清羽坐在床边,给他讲起那位老爷爷的故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眸。
中午在藤本家吃过一顿家常饭,一出门。
“……”
她的指尖如琴键冰冷。
冬天寒气就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跺跺脚。
“藤本同学天天窝在家里,只凭借工具书就想掌握一门与艺术挂勾的技艺,未免也太小瞧绘画者的意识了吧?一名连绘画写生都没有参与过几次的小孩,就想在这个漫画家纵横的国度立足,真的是一个实打实的空虚理想主义。”初鹿野铃音继续解释,语言中藏着刀光剑影。
“?”藤本树挠头。
“!”夏目清羽歪头。
午后的风变大了,虽然有太阳,但一点儿都不暖和。
有那么一刹那,夏目清羽大脑触电般反应了一下。
“花田阿姨已经告诉过我了。”
“所以一定要在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前,行动起来。”眼神交流结束,夏目清羽对着一旁还在发愣的藤本树道出了他将会遵循一生的求生经验。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笨蛋。”初鹿野铃音瞧着他那傻里傻气的样子,忽然柔和的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女生与女生之间共同语言更多么?
“铃音,我果然最最最喜欢你了。”夏目清羽不害臊的说。
藤本树回过神收拾房间更卖力了,他现在打心底相信,要是他再像之前一样执迷不悟,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就会破门而入,然后轻轻撩起秀发,蔚蓝的眼眸注视过来,淡淡的丢下一句。
“不过,好像我房间并没有能合适的位置放置它。”藤本树看着自己乱糟糟的房间,根本连一束花都放不下,有些无奈。
“这我当然知道,但稍稍动笔,线条一乱,就和思绪一样乱成一团了。”坐在椅子上的藤本树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处。
“那倒有,我不怎么会画雨。”藤本树将一叠稿子递给他们。
“的确如此,不过你消消气。既然藤本同学有请教我们的意思,那同样说明他对它很上心不是么?”夏目清羽轻声说。
怎么这么一想,还觉得她有点飒?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美化这个凶残的女人!
此时。
“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夏目清羽拍了拍藤本树的肩膀,笑着问。
“……alittle。”藤本树心有余悸。
“但正常的逻辑不应该是,想喜欢它才会去试着了解它,而真正了解它才会真正喜欢它,不是么?”初鹿野铃音把滑落的长发挽在耳后,仰起小脸看他。
眼睛很亮,笑容很美,脸颊有些婴儿肥,嘴角也有小虎牙。
只见雨丝如绸缎般飘落,越来越密集。
初鹿野铃音不知为何,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看了他一眼。
身边头顶公文包的人跑得越来越急促。
“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也没生气,别放心上。”初鹿野铃音一边说,一边把牵着他的手全部塞进他的大衣包里。
接下来,几人配合打扫起了屋子。
小松千春也不多言,留下果盘退出了房间。
见火烧了过来,夏目清羽也不知道是不是川渝好男人的dna又动了,一时间在考虑要不要带着藤本同学一起跪下认个错……不,是磕头认个罪。
了解她这个人的夏目清羽回了一个微笑,然后幽默的对藤本树开了一个玩笑:“我想这间屋子的布局,应该并没有算在不动产的范畴之内。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让它动起来。”
‘我会赔的。’
初鹿野铃音正握紧手里的鸡毛掸子,眯着眼,盯着他。
“这种烦躁症很正常,就好像房间只要脏乱不堪,就会源源不断释放出废弃,如果你长期处于其中精神就会慢慢被麻痹,从而出现‘觉得乱,却不想收拾’的奇怪思想……”蹲在地上擦拭地板的夏目清羽下意识解围道。
“那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动手收拾一下?”正在用鸡毛掸子清理书架灰尘的初鹿野铃音停下手中的动作,冷眼回眸。
小巷屋檐下滑落了一滴积水,坠地,碎成一片。
“……是的,没错。”夏目清羽头有点晕,不是很懂铃音这番话的真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认真。
“需要帮忙吗?”她探头探脑的问。
“一个说喜欢雨天的绘画者竟然连雨的真实形状都描绘不出来。对此,我还能说什么?”她低头看路,微微握紧了他的手,“大概是有些失望。”
小松千春经过房间门的时候,瞧见都愣了一下,立马回厨房切一些水果端过来。
“那是因为你太好懂了!”初鹿野铃音高兴的说。
扎着单马尾的她看起来气势磅礴,好似一位厌倦家务的家庭主妇,正在选取撒气对象。
“到底是什么啊?伟大的部长大人能不能告诉小的。可不要学其他女生一样,生闷气,让男朋友去猜啊。”夏目清羽真的云里雾里的。
“你是在生气吗?感觉刚刚的吃的一点儿都不开心。”心思细腻的夏目清羽跟上去,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阿姨,三个人足矣。再多一人,狭隘的房间反而活动不开手脚,就适得其反了。”初鹿野铃音替两位男孩礼貌谢绝了。
这也太犯规了。
“犯不着,能和小孩闹什么情绪,顶多只是有些无语和无奈。”初鹿野铃音猛然心跳了一下,脚步被迫放慢。
在铃音的指导下,夏目清羽练了小提琴,练了宴会舞步,偷学了一会儿钢琴,最后还进屋,品尝到了相当不错的下午茶。
直到有一丝冰凉的触感滑过面颊,他方才回神。
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哪部分dna动了,他膝盖渐软,想要下跪认错,乞求对方放他一马。
“也许,你可以请教一下,对雨天情有独钟的人。”夏目清羽用眼神示意藤本树询问他身边的美少女。
下午的时光依旧很愉快。
就和上一次在伊豆初夜一样。
是在初鹿野家度过的。
当水珠在眼眶凹陷处汇出第一束水流时,他方才确信……
是一场冰冷的流星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