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初鹿野铃音的放松计划太成功了。
自从那一天出去玩后,夏目清羽心情好多了,没有那么郁郁了。
恢复到了能重返学校继续上课的程度。
一来到学校,昔日里的同学纷纷问起了‘这段时间,他去哪里了’之类的话。
叽叽喳喳的,颇感头疼。
原来有时候人缘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长古枫站了出来,特意稍大声的说道:“好了好了,夏目刚来学校,让他好好静静吧。况且,马上也要上课了。”
话音刚落。
热闹的同学们都你看我,我看你的走开了。
倒不是大家都给普普通通的长谷枫颜面,而是长古枫从小到大一开口就会冷场的属性还是那么强大。
细细一想。
他还真有些受伤。
“谢谢。”也许是好久没见面了,有些生疏,夏目清羽下意识微笑,小声道谢。
长谷枫愣了一秒,他还是第一次见兄弟这样。
想来家里的事情对夏目清羽影响真的很大。
“也不是完全为了你……你看,我课桌都被挤歪了。”
长古枫乐呵呵笑了两声,手扶正课桌,“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帅了。”夏目清羽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不管枫儿怎么狡辩,夏目清羽心里其实也明白。
在那之后,除了没有去参加社团活动,校园生活一切重归正常。
每每放学,去探望母亲前。
他都会先往浅草寺去为母亲求一签,许个愿。
希望神明能感受到他的虔诚,出现奇迹。
晃眼间,时间临近暑假,日子过的还算平静。
甚至夏目清羽都有种母亲生病都不算什么大事的错觉,总之就是很平静,想起来也不是很痛苦。
生老病死嘛。
天经地义,天理常见的事情而已。
这些事情,课本不是有教过吗?
想到这,夏目清羽又在脑海里温习了一遍知识。
最后一堂期末考中,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略微发力就提前交了试卷。
弄得出卷监考老师满头大汗。
夏目清羽出了考场。
看着黄金般的绿化树,嗅着夏季独特的味道,习惯性地找到书包,准备下楼去买两瓶大麦茶。
等单独考场的初鹿野铃音出来。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结果出乎意料的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
要知道和国的个人信息保护很好,能有他联系方式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就那几个。
于是。
出于好奇的心理,他回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开口问。
“你好你好,请问你是?”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姐姐的声音。
给我打电话,都不认识我?
夏目清羽眉毛轻皱。
不过,在某种直觉的驱使下,他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
“我叫……夏目清羽。”
“哦哦哦,夏目清羽。”
电话里的小姐姐想起来什么,稍稍激动的嘴上复述了一遍。
随后,电话里传来了快速翻阅某种资料或者记录的声音。
就像是在确认信息。
夏目清羽心头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手心微微出汗。
他隐约觉得对方手里那本厚厚的册子,就是阎王手里记录一个寿命的生死簿。
而当地狱判官翻到某一页,忽然找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说明你的寿命到头,就是你的生命账上出问题……
答案很快全盘而出。
电话中的女孩尽可能的把声音放轻的说。
“是这样的,你的母亲她……”
在那之后,夏目清羽脑子里的记忆,顿时就模糊不清了。
耳边的蝉鸣也听不见,阳光下的金色世界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片灰色。
那场面像极了迪奥展开世界领域。
时间空间出现了停滞。
直到手机落地,蝉鸣才重新入耳,世界恢复色彩。
时间开始流动。
他飞快的跑起来。
马不停蹄的再往医院赶,就连换鞋的时候,都是单腿跳,把鞋柜当架子鼓,用身子撞个叮当响。
他明明有目标,却像一个无头苍蝇似的。
跑到校门口,保安都拦不住他。
急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望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学校,他方才注意到樱花纷纷凋零,不知不觉都又到了一年的夏天。
对了。
忘了去叫初鹿野铃音。
不对。
人家在考试。
况且别人也还没有什么特别到这种程度上的义务,吧?
抵达医院,奔入病房。
见到那具奄奄一息人影被密密麻麻的管子包围住的时候,坚强了一路的男孩终于憋不住了。
眼泪就像防水开关一样被人打开了,流个不停。
“妈~”
夏目清羽的这一声叫得很轻。
说来矛盾。
他生怕叨扰到母亲闭目休息,又怕母亲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清羽。”
闭眼躺在病床上的花田女士一根指尖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虚弱的呼喊道。
夏目清羽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母亲在竭尽全力想睁开眼。
看他。
可她没想到,眼皮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难以违抗。
“我在。”
夏目清羽见状立马迎上去,握住了母亲的手,给予一个人足够的安全感,“妈,我在呢……没什么的,你就好好休息。”
少年嘴上就这么安慰着。
却也被吓了一跳,母亲的手温度低的吓人。
已经到了一松手,或许就会云烟而去的程度。
所以他忍不住稍稍握得更紧了。
“清羽啊。”花田女士也隐约能感觉到孩子心神不对劲,轻唤道。
“妈,你说,我在呢。”夏目清羽耸了耸鼻子。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
“是铃音和你说的吧。”夏目清羽一秒识破。
“嘿嘿,但……你可要当作不知道喔。”花田女士忽然调皮起来,担心露馅。
“好。”夏目清羽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哪一个?”
“两个都答应。”夏目清羽声音夹带着些许颤音。
“你果然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孩子了。”花田女士神愣了一秒,随后非常平静的夸赞道。
正当病房内即将又要变得静悄悄的时候。
门口又传来了一道慌张的声音。
“阿姨?!”
夏目清羽下意识回头看。
是初鹿野铃音。
女孩两鬓微微湿润,额头上还有着些许细汗。
很明显,她下车后,是一路狂奔到此的。
“铃音……来了?”
花田女士虽看不见,但感受到身边有多了一个存在,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
初鹿野铃音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了过来,顺手把一个手机塞到了夏目清羽怀里。
那是她离校路上捡的。
“对不……起,这阵子……总麻烦你……跑来跑去的。”花田女士柔声道歉。
她一直很过意不去这件事。
毕竟,本来就是自己家里的事情。
小铃音根本没有任何义务必要为她这个‘外人’做到这个份上的。
哎。
当初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就让小铃音知道了。
“没事的。”初鹿野铃音握住她手回应道。
“对不……起。”
“请不要再说了。”
初鹿野铃音极力出声制止,但她的声音平静,嗓音轻柔。
晶莹的眼泪,滑过满是哀伤的绝美面颊。
她细细一想,怕对方伤心,又下意识小声补了一句后缀,“妈。”
短短一词,也给了她一个常常来看望的名分。
“你叫……我什么?”花田女士闻言,甚至奇迹般的睁开了眼。
轻轻松松的。
面庞带笑,就和往常无异。
不只是花田女士,就连蹲在一旁的夏目清羽都稍稍诧异的看过来。
“嘿嘿……”
初鹿野铃音被两人盯着很不好意思,漂亮的脸蛋羞红,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复述道,“妈。”
声音比刚刚还要洪亮,比刚刚还要清晰。
什么都无所谓了……
‘母亲’高兴就好。
“嘿嘿……好暖和。”花田女士沧桑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
却成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守在病床前的夏目清羽第一时间并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义。
是在说阳光吗?
还是在说他们的手?
还是在说他们……
就这样,一位母亲安安静静,毫无征兆走了。
还好,走的不算痛苦。
也算是不幸中最好的结局了。
泪水模糊视线的少年如是自我安慰道。
忽然。
他被抱住了。
他被初鹿野铃音霸道的揽进怀里,头贴到对方香软的胸脯上。
夏目清羽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他。
从女孩明亮的眼神中,他看得出来,对方心里其实也很难过。
眼角闪烁着泪花。
但就算如此,女孩漂亮的脸蛋上依旧挂着灿烂且温柔的微笑。
在外人眼里,哭花的女孩一定是比平时‘丑’一点儿。
但在夏目清羽眼里,他的世界里。
没有一个人比她更漂亮了。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
初鹿野铃音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以为是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便温柔的解释道。
同时……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笨蛋把眼睛哭花了。
她也是读不了心的。
好在……
她什么都知道。
初鹿野铃音心中如是得意。
窗外樱花谢了。
但又有了夏的生机。
…………
葬礼那天。
老天爷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悲伤劲。
气温骤降。
天空下雨了。
先是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会儿,然后变大了。
乌压压的雨幕好似要淹没目黑川一般倾泻而下,试图击破河面。
同时也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然后汇聚成股股水流,沿着房檐角哗啦哗啦流下。
披麻戴孝的夏目清羽跪在漆黑的棺材前,耷拉着脑袋。
在这一刻,他才依稀有了‘原来,母亲真的走了’的感觉。
忽然有些难以置信。
眼神虽然很空,但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
想必依母亲的性子也不喜欢有人为她哭哭啼啼吧。
由于母亲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亲人。
葬礼也不需要太大的场地,太过隆重。
除了请了一位僧人在祭坛前诵经念咒,还有几位与母亲平日里有些特别交情的人。
其他就没几个了。
关于这些,夏目清羽倒是看得很淡。
就像真正的好朋友一样,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也不会有太多。
所以他还会指望这种鬼天气下,上班族请假来参加葬礼吗?
就在他想着杂七杂八事情的时候,忽嗅见了一抹清香。
他睁开眼,看向身边。
一道熟悉,安心,又养眼的身影跪在了那。
“从某种意义上……”
双手合十,准备作揖的初鹿野铃音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旋即在顷刻间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嘴角带笑,温言细语的朝他解释道,“花田阿姨……也是我妈妈不是吗?”
“当然。”夏目清羽耸耸肩,开心的回应道。
语落。
他看见了初鹿野平藏。
想着平藏先生会不会在意女儿‘乱喊’别人妈妈。
直到男人也走上前也祷告了一下,夏目清羽方才觉得自己多虑了。
葬礼结束,母亲被火成了灰。
从四十五千克变成了渺渺几两。
在他这里,关于花田女士的体重一直饶有争议。
因为每一位可爱的女性都不会和外人说实话。
花田女士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好了。
这下她再也不能谎报体重了。
夏目清羽垫垫手里骨灰盒。
回想起平日里相处的事情,忍不住心中笑骂。
从火葬场出来,平藏先生亲自开车把女儿接上车后,邀请道,“少年,上来吗?”
“?”
“不想带你的‘母亲’在看一眼东京吗?”男人说。
听平藏先生这么一说,夏目清羽确实想起,和国有些地方有着带死者遗物环游故土一圈,然后洒向大海的传统。
不过。
他是一个东国灵魂的人,并不在意这些。
他更习惯,把珍重的人放在陵墓里,每逢节日就去祭拜一下。
“不……”
正当夏目清羽索性拒绝的时候,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你是不是不想陪我?”
轿车后座的窗户降了下来,露出了部长大人那张无与伦比的脸。
虽然夏目清羽不知道铃音为何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不喜欢爱在意自己的女孩伤心。
于是,他上了车。
“怎么忽然这么利落,刚刚不是还犹豫不决吗?”初鹿野铃音靠了过来,扬起脸质问他。
“你不知道吗?”
“什么?”女孩微微疑惑。
“我很难拒绝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