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加顿时明了。
    海蛇死了儿子，对多恩的仇恨攀升顶点，心中恶气还未宣泄干净。
    手中刀叉轻碰，雷加深思的嘀咕：“海蛇不同意，瓦列利安家族又能坚持多久？”
    密尔攻坚战前夕，瓦列利安家族损失一半战舰。
    随后在泰洛西、里斯战役中，剩下的一半战舰再次折损三成。
    眼下石阶列岛的封锁，绿血河的控制权，尚且依靠瓦列利安家族的舰队携带王领军队勉强维持。
    当然，长达数月的战况中，瓦列利安家族也捞了不少好处。
    洗劫里斯、泰洛西的富商，拦截石阶列岛的货船，吞并板条镇乃至阳戟城的私产。
    杂七杂八一算，恢复大半消耗。
    何况，三女国未来还会降低瓦列利安家族的港口税，乃至分享里斯的一部分权利。
    但在兰尼诺遇害之后，好处带来的喜悦清空归零。
    海蛇失去了最重要的政治财富，一个驭龙翱翔的唯一男嗣。
    海蛇年过60，还有多少年好活？
    战火一旦停息，瓦列利安家族立马会陷入继承人争夺的漩涡之中。
    韦赛里斯听完沉默，思考海蛇此刻的难处。
    没了继承人，威胁徒然增多。
    雷加心中权衡，沉吟道：“和平条约有必要签订，王国尽早归于宁静是好事，就看内外双方能否获得满足的条件。”
    内部而言，戴蒙占领泰洛西，海蛇分润里斯权利。
    这两者几乎摆在明面上。
    外部来看，新海王很有诚意，出力恢复三女国的海上贸易，联合奎尔亲王打消反叛者的野心。
    可事情远不止于此。
    戴蒙不见得会老实，海蛇一定会为了继承人一事搅风搅雨。
    就连坦格利安内部，阿利森与奥托父女俩落网，如何安抚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一件可大可小的难题。
    布拉佛斯更不用说，商人永远不会干赔本买卖。
    双方在谈判桌上，可有的东拉西扯。
    韦赛里斯自动过滤困难，眼中闪过喜色：“你也同意签订和平条件？”
    狭海战争是一切开端，如今争议之地包括狭海下半部统统纳入铁王座的版图。
    多恩叛乱经历两轮龙之怒，贵族死伤无数，已趋近于蛰伏。
    身为一位国王，并身体愈发羸弱，由衷希望战争尽快停止。
    功劳和荣耀载入家族简史，给一个形象英明的身后名。
    雷加点头：“当然，多恩不值得浪费时间，争议之地可是有大片肥沃土地等着开发。”
    “那就好，你不在君临的日子，不知多少贵族与平民暗中抱怨战争的危害。”
    韦赛里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嘴角扯出一抹欣慰笑容。
    接连爆发大战，贵族与平民疲于奔命，很难心甘情愿。
    和平才是统治顺遂的第一要素。
    想了想，韦赛里斯提议道：“雷妮丝寄信支持和平，但戴蒙与海蛇的态度终究是个麻烦，我打算召他们回君临举办一场家族宴会。”
    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当面把事情说开。
    “没问题。”
    雷加表示赞同。
    战争基本落幕，不会有太大变数。
    绿血河驻扎王领军队，阳戟城有海蛇的几個侄子统兵，不怕有心人造反。
    以巨龙的翱翔速度，就算叛乱也能迅速解决。
    是时候召开一场家族大会，撕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打开天窗说亮话，商讨一个都能接受的结果。
    韦赛里斯笑容愈发灿烂，抱着贝尔隆亲了又亲，一口气消灭一盘炙羊肉和半瓶金葡萄酒。
    父子俩意气相投，午宴的气氛推上高潮。
    伊耿一脚踩着地板，一脚踩上椅子，举着酒瓶吨吨吨灌酒。
    韦赛里斯笑着鼓掌，大呼有他当年的风范。
    雷妮拉一脸无奈，忙前忙后照顾父亲和孩子，怀念阿利森在的日子。
    至少父亲不用她照顾。
    雷加斜靠椅背，笑盈盈的旁观。
    贝尔隆脱离祖父怀抱，钻到母亲怀里撒娇，吭哧吭哧想要吃奶。
    雷妮拉没办法，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走到角落哺乳。
    小伊蒙被留在餐桌上，凭借小屁股一阵蛄蛹，靠近一头比他还大的烤乳猪。
    “小家伙，让我抱抱你。”
    海伦娜眼睛闪亮，伸手招呼小侄子。
    雷加瞥了一眼，嘴角上扬。
    海伦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条腿跪在椅子上，整个身体直接趴在桌面上，翘着另一只脚往前探。
    这与她的性格与预言天赋有关。
    心思纯净，不曾接受阿利森所谓的淑女教育。
    “哇呜~”
    小伊蒙眼睛瞪大，张开小嘴咬在烤乳猪的猪鼻子上，奈何没有牙齿根本咬不动，反倒淌出不少口水。
    海伦娜歪着脑袋，脸颊垫在双手上，看着侄子对着烤乳猪较劲。
    这可比逗弄幼龙好玩多了。
    往后还会说话呢。
    雷加抿了口甜果酒，欣赏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忽的，他想到好像遗忘了谁。
    微微侧目。
    伊蒙德危襟正坐，独眼流露莫名情绪，看着海伦娜与小伊蒙互动。
    “在想什么？”
    雷加搭话问。
    伊蒙德先是微怔，似是没料到大哥会在这个时候聊天，不过也没有怯场，扭头与之对视，大方提出：“你会把石盔城封给我吗？”
    “这么急着想要一座城堡？”
    雷加摇晃酒盏，笑着反问。
    他这个弟弟城府越来越深，比伊耿明事理，却不够内敛。
    伊蒙德轻轻颔首，直言道：“我需要一块封地，不仰仗其他人立足。”
    经过数场战争的洗礼，心思愈发明悟。
    海塔尔与母亲、伊耿全都靠不住。
    海伦娜是女孩儿，小戴伦是弟弟，比不上他是一个快要成年的男嗣。
    在坦格利安这个大家庭里，雷加没法护住所有亲人，总会有冲突接踵而来。
    伊蒙德自认是一名男子汉，有骨气的坦格利安男儿。
    他可以撑起第二杆大旗，将母亲和伊耿他们保护在自己的背后。
    雷加盯着伊蒙德看了一会，表情逐渐慎重，坐姿摆正。
    伊蒙德仰着头，独眼迸发出浓烈的自信与野心，丁点看不出本质是个11岁的少年。
    “你长大了。”
    雷加目光幽幽，语气中带着怅然，还有一丝丝欣慰。
    曾经的小奶娃，也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伊蒙德并未自满，低头深思道：“凭我的战功，大抵拿不下一座城堡，我可以去巡逻多恩，继续建功立业。”
    有功有过，功过相抵。
    他的战功没有伊耿和海伦娜丰厚，不能安于享乐而不知进取。
    “不用！”
    雷加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哂笑道：“史文家族只剩一些旁系远亲，石盔城是你的啦。”
    “真的？”伊蒙德表情出现变化。
    “坦格利安言出必行。”
    雷加握掌成拳捶了他胸膛一下，鼓励道：“好好习武读书，等莱昂诺大人卸任，我说不准让你来当御前首相。
    “嗯嗯~！”
    伊蒙德独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御前首相啊！
    好叔叔戴蒙位列御前会议之时，最高职务不过法务大臣，连御前首相的边都没碰到。
    兄弟俩的对话没有遮掩，旁人听得一清二楚。
    伊耿喝的脸蛋涨红，不屑的冷哼一声，用叉子愤愤插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用力咀嚼。
    韦赛里斯很高兴，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打转，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与戴蒙。
    自从伊蒙德舍身救父，他对这个儿子的关注提高许多。
    海伦娜依旧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抓住小伊蒙的小短腿。
    她在后面拖拽小伊蒙，小伊蒙拖拽烤乳猪，烤乳猪拖拽餐盘。
    两个智商平等的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
    时光荏苒，半月匆匆。
    君临，烂泥门。
    平民聚集在码头上，对着一望无垠的黑水湾翘首以盼。
    据跳蚤窝最新流传的小道消息。
    今天是无冕女王雷妮丝、首都亲王戴蒙班师回朝的日子。
    潮头岛的瓦列利安家族、阳戟城的使者、布拉佛斯的远客，都会一一出现。
    不少商贩推着推车，不顾炎热的日头，叫卖新鲜水果与牡蛎。
    一年不见得一次的盛况，正是小贩们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嘶嘎！！”
    蓦地，一声嘹亮龙吼响起，黑水湾上空的云层里，一道猩红龙影一闪而过。
    不等平民看清，悠悠白云搅成一团，只余徐徐清风。
    “嘶嘎……”
    另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乍现，夹杂浓浓的威慑意味。
    嗖——
    一条体长似蛇，通体猩红的庞然大物一个俯冲跃过烂泥门，席卷灼热风浪吹刮，扇动宽大的暗红双翼飞向雷妮丝丘陵。
    一前一后两头巨龙登场，大大满足平民的期望。
    黑水湾上，十几艘船只缓缓驶入，半数悬挂瓦列利安家族的绿底海马旗帜。
    海蛇科利斯脸色阴沉，孤身站在甲板上，双手攥紧大船的围栏。
    斜眼瞥过船队后方的紫色贝壳、贯日长枪等旗帜的大船，眼底寒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冰渣。
    “该死的布拉佛斯，该死的马泰尔！”
    海蛇嗓音低沉，指节捏的泛白，目光眺望沿海而建的宏伟红堡。
    家族大会？
    那就看看能谈出什么花样。
    ……
    红堡，圣堂大门。
    雷加坐在花坛边缘，仰头望着飞过头顶的两头红色巨龙。
    “烦死了！”
    伊耿突然从圣堂内走出，一边抓着头发乱挠，一边骂骂咧咧。
    雷加瞥了一眼，问道：“阿利森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