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一行队伍离开寨子。
并未隐藏身影。
而是径直从山林中穿过,往虫谷而去。
放在往常,这一幕几乎不可能出现。
佤寨猎头祭天,加上地盘之争,经年累月下来,与周围各寨之间新仇旧恨不少。
尤其是西古和托格。
身份地位摆在那。
更是各寨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刺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对马鹿寨无疑都是巨大的损伤。
不过……
这一趟,同行之人虽然不多。
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人。
但队伍的实力,却是极为惊人。
陈玉楼、鹧鸪哨、昆仑以及老洋人。
不说乌洛带的狩猎队。
仅凭他们几人,平推剩下的遮龙山十八寨,都没有任何问题。
除非那帮人嫌活的太长。
否则,动手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趁他们离开,攻其老巢,更是毫无可能。
留下红姑娘。
就是让她防范此事。
四十五个江湖经验老道的伙计,人手一把盒子炮,南涧古城的土司府可能攻不下,但几个土人部族,还是手到擒来。
此刻。
背着牛角弓的乌洛,在前方带路。
重重如云的树冠之上,隐隐还能望见一道黑色身影。
不时腾空或者盘旋。
分明就是几天前,从虫谷离开时见到的那头海东青。
也不知道乌洛是怎么将其驯服。
只是借着一根骨笛,便能与其心神相通。
有它在空中带路。
一行人速度极快。
用了半个钟头不到,金光闪耀的雪山峰便近在咫尺。
等越过蛇河。
林子里更是钻出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赫然就是狩猎队众人。
“秋达、乌洛!”
几个年轻人背弓提刀,目光凌厉如同鹰隼,见到来人是乌洛他们,脸上警惕这才放下,迅速迎了上来。
“我走之后,勐腊寨那帮崽子没来捣乱吧?”
乌洛也是长长松了口气。
咧嘴笑问道。
“他们敢?!”
“我们手里的刀弓也不是吃素的,巴图那小子,早被乌洛你吓破了胆,哪还敢动手?”
为首的年轻人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自从三年前,乌洛独身一人,闯入勐腊寨地盘,靠着一把刀斩下五人头颅回来,便震慑的勐腊寨再不敢妄动。
“也不能轻视了,巴图奸恶狠戾如饿狼,最擅长的便是蛰伏隐忍,三年都不曾谋面,这次寨子动静这么大,肯定逃不过他的耳目。”
与几人不屑一顾截然不同。
乌洛反而表现出了无比的谨慎和沉静。
他比谁都清楚巴图为人。
心机深沉,城府厚重,奸猾狡诈,犹如狐狼。
两人作为各自寨中年轻一辈里,最为出众的一个。
皆是承受着无比的期待。
打了那么多次交道。
乌洛又岂会不知道,以巴图的性格,哪是轻易就被击败的人?
之前从虫谷返回寨子报信。
海东青就多次示警,好几次差点碰上。
最近的一次。
两拨人隔河相望。
几年来,再次见到巴图,要不是那张脸,他都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人。
曾经不死不休,见面就要厮杀的双方。
在他独身一人落单的情况下。
巴图竟然放弃了大好机会,并未越河追杀。
只是冷冷目送他离开。
也正是那双阴冷的眼神,让乌洛心中危机感大升,隐隐有种被头毒蛇盯上的感觉。
眼下再次折返。
巴图一行人竟然不见了踪迹。
这更是让他心中生疑。
遮龙山十九寨,逐水而居,虫谷毒瘴消失那么大的动静,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所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必须尽早入谷。
否则到时候各寨人马陆续到来,再想进谷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乌洛说得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存敬畏,迟早会吃大亏。”
他话音才落。
西古轻轻咳了声,一脸严肃的道。
他们这些年轻人哪里知道,几十年前,为了巴掌大的地盘,甚至一头野羊,双方都会打生打死。
无论什么时候。
都不要轻视对手。
何况勐腊寨那帮人,凶狠两个字都刻在了骨子里。
“是,秋达。”
见他发话。
几个人心头不由一震,哪还敢嘻嘻哈哈,一个个神色肃然,齐声回应。
“两位达那见笑。”
叹了口气,西古朝陈玉楼和鹧鸪哨道,面容里闪过一丝无奈。
“哪有,秋达教导有方,上下齐心,马鹿寨一定会重现辉煌。”
陈玉楼自己便是常胜山之主,此代卸岭魁首。
手底下掌管着数万人。
从陈家庄出发之前,更是亲手在山上发起了鼎新改革,就是因为他知道,人多虽然势众,但兵在精而不在多。
为何自古以来,行军打仗最重纪律二字,就是如此。
他不知道其他寨子如何。
不过……从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看,马鹿寨虽然不大,但从上到下拧成一股绳,崛起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愿吧。”
西古抬头看向远处,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有着希冀的火。
他已经到了古稀之年。
放到遮龙山十九寨,都算是少见的高龄。
若是能够在闭眼前真的看到马鹿寨重现祖辈荣光,就算在地下也能笑着走了。
“不等了。”
“乌洛,进谷!”
收起心神,西古不再多想。
今日来此可是带着重任,要迎回山鬼阿瓦的神像,决不能耽误分毫。
“是,秋达。”
乌洛深吸了口气,当即答应下来。
一挥手。
狩猎队众人立刻散开,目光警惕的扫向四周。
“昆仑,老洋人兄弟,你们也去。”
见此情形,陈玉楼也轻声吩咐了一句。
“好。”
两人没有半点耽误。
老洋人背着秦川弓直奔队伍最前方,昆仑则是落后众人脚步,选择殿后。
差不多二十人的队伍,将西古、托格护在其中。
等一行人翻过前方那道山脊。
视线瞬间豁然开朗。
横在众人身前的是一座幽深的山谷,阳光洒落,古木参天,隐隐还能见到无数蝴蝶、飞鸟、小兽奔行其中。
“这……是虫谷?”
看到这一幕。
西古和托格两人眼睛一下瞪大。
他们两个从小就生在遮龙山,对虫谷可以说再熟悉不过。
别看现在老了。
爬下山一路歇了无数次,气喘吁吁,浑身酸痛。
但年轻那会,身下这座山脊,只是他们两个玩闹戏耍的地方。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山巅,眺望虫谷。
只可惜。
虫谷始终被雾瘴云层遮掩。
让人难以琢磨。
他们两个人也曾想过进去看上一眼,看看谷内究竟藏着什么?
不过,族内长辈早就发话,说虫谷是活人禁地,无论如何也不准入内。
因此入谷的念头,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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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度翻上这座山脊,看到的却是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情形。
浓重的白雾消失无踪。
仿佛被人拨开吹散。
那座曾让他们好奇了多年的虫谷,此刻就这么清晰的呈现在了视野下。
两个都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就像是孩童似的,一脸惊叹好奇的打量着,不时用土话交流几句,语气中都透着欣喜。
在两人说话时。
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的陈玉楼,忽然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后密林。
看似平静一片。
但在他的感知中,却有数道气息隐藏。
一个个气血鼓荡。
沾染的血腥更是凝而不散。
其中一道尤为强横。
不用猜都知道,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大概率是勐腊寨的人,最为强横者应该就是乌洛口中的巴图。
陈玉楼眉头一挑。
一缕无形的神识破空而去。
嗡!
神识凝聚如刀,在当头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脸上划过。
只听见嗤啦一声。
一道深深的伤口顿时浮现,猩红的血水流淌。
剧痛席卷,只见他一声闷哼,整个人直直的往后倒去,要不是身后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后背撑住,怕是就要暴露身形。
“巴图?”
“怎么回事?”
“谁干的!”
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一行七人满是错愕骇然。
“是不是乌洛?”
“不是他!”
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草药,敷在脸上压住血水,巴图吐了口唾沫,一双眼睛阴鸷无比,咬着牙摇了摇头。
这等神乎其神的手段。
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以他对乌洛的了解,那小子虽然箭术了得,但还远远做不到空箭伤人的地步。
而且。
要是他,这一下划过的就不是脸,而是脑袋了。
“是那四个生面孔!”
烈性药力不断刺激着伤口,剧痛几乎深入骨髓,但巴图却一声未吭,只是不断回忆着队伍中出现的身影。
西古、托格、乌洛,还有狩猎队的人。
都能一一对应得上。
唯独剩下的四人,无论长相、穿着,与佤寨都完全不同。
“他们?”
旁边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虫谷毒瘴消失,他们就已经赶来,不过还没等他们抵达,就在半路发现了匆匆赶路的乌洛。
对他。
整个勐腊寨上下,可以说恨之入骨。
尤其是巴图,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狩猎队队长,加上世仇,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
总体而言,互有输赢。
但三年前那场猎头祭天,无疑是在勐腊寨几百口人身上刻下了耻辱两个字,巴图更是压得抬不起头。
跪在神灵前起誓一定要血债血偿。
然后,他就一直在无薪尝胆,打磨自身苦练弓法,就是想要找个机会一雪前耻。
只是……
早上那次相遇时,他却放弃了。
因为巴图敏锐的察觉到,乌洛身上或许隐藏着一桩秘密。
所以他们几人,不但没有急着赶往虫谷查看情形,反而就在必经之路上藏了起来,等着乌洛他们。
没想到。
还真被巴图猜到了。
乌洛果然重新折返回来。
甚至队伍里,还出现在了两道让他血水喷张的身影。
魔巴西古、族长托格。
马鹿寨地位最高的两个。
尤其是魔巴西古,那老家伙最少几十年没有离开过马鹿寨半步,没想到,这一趟两人竟然全都来了。
一时间,不仅是巴图,剩下几人也是激动万分。
这要是割了他们两个的脑袋。
比杀马鹿寨十人百人,都要来得震撼。
巴图生性谨慎,加上双方力量悬殊,所以他打算伺机而动,选择了一路跟踪。
没想到……
千算万算。
避开了托格和西古那两个老狐狸的视线,也躲过了乌洛的查探,却被那几个外人发现。
这一下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
偏偏,身为勐腊寨实力最强一人,巴图连伤到自己的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是弓箭,也不是暗器。
非要让他形容的话,更像是一道气流。
凭空伤人?
这比传说中拉弓凝聚箭气杀人还要惊人。
“他们好像要进谷了,怎么办?”
就在巴图失神间。
一道焦虑声在耳边传开。
睁开眼,几个人目光全都齐齐的落在自己身上,巴图却不敢多想,只是抬头望去。
果然。
山脊上一行人正迅速往谷内赶去。
“巴图,拿个主意,是跟还是等?”
“走!”
“什么?”
听到这话,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会是这个答案。
难道就任由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
那可是马鹿寨的族长和魔巴。
只要杀了他们。
他们几个人瞬间就会成为勐腊寨的英雄,受到无比的追崇。
“我说……走!”
“听不懂话么?”
巴图狠狠瞪了几人一眼,咬牙切齿的道。
相隔近百米,那人能够凭空划破自己的脸,就能斩下自己的脑袋。
此刻,脸上的剧痛,仿佛还在不断提醒着他。
“……是。”
闻言,几个人纵然满心不甘,但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巴图是队长。
也是他们中最强的一个。
没理会几个人的心思,巴图拨开身前齐人高的杂草,沿着来时的路大步走去。
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一切告知族长。
那几个陌生人影,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能够与西古、托格同时进入虫谷。
他们的身份已经无比清楚。
除了那个警告自己的家伙,剩下三个也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而让他真正恐惧的是。
这些人,到底有多少?
十个、百个?
遮龙山十九寨从来都不与外界相通,对外人极为敌视,也很少有人会来这种穷乡僻壤。
如今。
这么多的生面孔出现。
勐腊寨上下却一无所知,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所以,他必须立马赶回寨子,至少以寨子高墙为依仗,或许还能挡住一阵。
留下来的话。
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察觉到后方一行人离去。
跟着队伍,穿行在虫谷中的陈玉楼,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弧度。
那个叫巴图的果然有点东西。
不是个莽人。
他要是还一头跟上来,陈玉楼可不介意,送他们去见鬼神。
因为是旧路重走。
这一趟比起他们之前不知快出了多少。
只用了小半天不到。
一行人便横穿虫谷抵达了山神庙外。
远远就看到了那只通红如新的石葫芦。
鹧鸪哨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不过……
想到神庙中那一排深奥晦涩的蟾蜍风水阵锁,他又忍不住暗暗吐了口气。
除非再有擅长风水形势的人进来。
否则,献王玄宫会一直沉在地下,无人知晓。
“司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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