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诡异无比的一幕。
看似缓慢,实则也就在一瞬之间完成。
等几人回过神来,水中阴影已经彻底凝为实质。
赫然是一头数米高,四肢粗壮,混身雪白的巨狼。
此刻的它,人立而起。
矗立在浓雾之中,只能看到一双猩红阴森,恍如鬼火灯盏的眼睛,以及……低低的咆哮嘶吼声。
在此之前。
陈玉楼已经提及过数次。
水晶自在山是妖狼所化。
魔国先祖在鬼洞深处留下的壁画,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
眼下这一幕,无疑是板上钉钉。
将这个传闻彻底坐实。
只是……
自入西域开始。
一路上,他们见过的狼群并不在少数。
狼耐性极强,无论山林、雪峰、湖泽还是沙漠,都能寻到它们的踪迹。
但体型大都不算惊人。
即便是最早遇到的颇黎他们所猎杀的那只头狼。
也不过牛犊大小。
但眼前这头,说是龙虎大妖都不为过。
只是站在那里。
便给人一股喘不过气的强大压力。
一身磅礴妖煞之气,让四周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
“妖魔!”
鹧鸪哨心头一凛。
他走南闯北,妖、鬼、灵、煞都曾遭遇过。
但却从无一头能有眼前那妖狼给他的窒息感更重。
除了妖魔。
他再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老洋人,结阵!”
几乎是下意识的,鹧鸪哨一声低喝。
说话间。
镜伞已经被他从身后拔下,蓬地撑开护在众人身前。
同时,反手金光缠绕,隐隐有密宗符文交织。
赫然就是那把镇压蛟龙的金刚橛。
“是,师兄。”
另一边。
老洋人反应也极为惊人。
反手摘下蛟射弓,朝着左侧迅速奔行而出,眼下他已经顾不得其他,身形所过之处,遍地白骨破碎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作为弓射手。
多年以来,他们师兄妹三人从来都是分工明确。
师兄鹧鸪哨主攻。
他负责高处张弓射杀。
花灵则是游掠四周,伺机而行。
此阵为三才。
虽然只有三人,但纵然是面对群匪,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而在搬山一脉中,除了三才外,还有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等诸多阵法。
再配合搬山秘术。
千年以来,倒斗破墓,从来无往不利。
只不过,如今搬山凋零,只有他们师兄妹三人,所以使用最多的是三才阵罢了。
但……
眼下显然更难。
花灵因为受鬼咒影响太大,特地没让她下来,与红姑娘、花玛拐一起留在了外面,搜寻古城。
只有两人。
那就只能动用两仪阵了!
一边奔行,老洋人心神如电般闪动,等他出现在十数步外,离开那头妖魔能够轻易攻杀的范围。
这才猛地止步。
嗡!
抬起蛟射弓,架在左肩之上。
随后又从箭筒中取出三根箭矢搭在弦上。
下一刻。
沉重无比的大弓,已经被他拉得形如满月。
只听见嗡的一道啸声,老洋人松开扳指,三枚铁箭恍如流星般撕开夜空,直奔那头黑影而去。
轰!
第一枚箭矢转瞬即至。
但那头妖魔明显有所防范,在箭矢临近身外的刹那,右爪抬起猛地一拍。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采集数种秘金,又糅合蛟龙精血打造而成的铁箭,别说血肉之躯,就是寻常妖物都抵挡不住。
但此刻,裹挟着惊天之势的铁箭,被狼爪一拍,竟是从中肉眼可见的扭曲变形,蓬地一声没入地上。
恐怖的箭势炸开。
掀起白骨无数,烟尘滚滚。
拍飞箭矢的刹那,另外两支也是接踵而至。
妖狼明显被激怒。
爪子上寒光凛冽,轻轻一挥,身前眨眼凭空生出一堵冰墙。
‘嘭嘭!’
两枚箭矢轰的射向墙面。
足以洞穿山梁、轻易撕裂蛇鳞的铁箭,这一次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锋利的箭头与墙面疯狂摩擦。
但却始终难有寸进。
最终箭矢中蕴藏的攻势消磨殆尽。
也只没入半寸不到。
那妖狼轻蔑一笑,探出爪子,随手将两支箭矢握在掌心中,都不见它如何用力,咔嚓一声巨响,竟是硬生生将铁箭折成两截。
见此情形。
老洋人双眼瞬间殷红一片。
仿佛渗血一般。
当日在石君山,还是因为陈家倾力相助,才能找出所需的七种秘金,又拜托李树国出手,前后数天,方才打造出十三根箭矢。
对他而言,这些箭矢就是身家性命。
丢一根就少一根。
所以,每次厮杀过后,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将箭矢寻回。
一有闲暇。
也会将蛟射弓与箭矢反复擦拭,做到一尘不染。
但眼下……
那头该死的妖魔,竟然当着他的面,一口气折断了两根。
这无异于是在割他的肉。
哗——
老洋人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剧烈的愤怒,让他有种要杀人的冲动,反手哗的一下抽出苗刀,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雾气中那头妖魔。
“师弟!”
就在他快要再压制不住情绪时。
一道冷喝忽然在耳边炸开。
鹧鸪哨眉心紧皱,“箭矢而已,莫要失了理智。”
花灵和老洋人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
这世上,无人比他更了解这一对师兄妹。
老洋人是有他严加管教。
才能压制心中躁动。
但扎格拉玛一脉……从来就没有甘于臣服之辈。
从古至今,他们长的就是犟骨,生的是狠气,流的是怒血。
不然,换一个部族。
几千年时间内,死了无数人,明知飞蛾扑火,恐怕早就已经放弃,哪里还会如他们一般前赴后继?
正是因为太了解老洋人。
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出声提醒。
不然以那小子的犟劲,不及时止住的话,到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轰——
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
老洋人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他被师兄带着离开村寨行走江湖时,无时无刻不在的严厉身影。
哪怕只是写错一个字。
记错一记招式。
师兄都会让他重来。
一遍又一遍,直到熟记于心。
以至于,许多年里,他只要一听见师兄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
眼下也是如此。
整个人宛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混沌愤怒的脑子,一下冷静下来。
模糊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
见状,鹧鸪哨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将他拉住。
不至于做出蠢事,一切就还有回转的机会。
这么多年风雨都走了过来。
若是死在鬼咒解除之前。
未免太过可惜。
呼——
暗暗吐了口气。
鹧鸪哨不再迟疑,举着镜伞,一步重重踏出。
身形快若闪电。
在临近那头妖狼的刹那,脚尖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
他身形高大。
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为罕见。
但此刻,落在后方几人眼中,纵身而起的他,与雾气中那道妖魔身影一比,就如流萤之于皓月。
即便杀机如瀑。
那头妖狼仍旧满脸不屑。
仍旧是一掌拍下。
在它看来,这些擅自闯入神明居所的人,都不过是蝼蚁。
感受着头顶那股惊天之势。
鹧鸪哨眼神一凛,那张冷峻的脸上透着凝重以及……无惧。
掌心一拧。
咔嚓咔嚓——
镜伞中仿佛有无数机扩被催动。
原本平平无奇的伞面上,无数金芒浮现,赫然就是那四十九面法镜折射而出。
轰!
妖狼一爪狠狠拍下。
刹那间。
鹧鸪哨只觉得大山压顶一般,整个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撞击,但偏偏……那把仿佛轻轻一扯就能撕开的伞,竟是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金光闪耀。
纯正的道门气息如潮奔涌。
将狼爪上的煞气飞快熔化。
那妖狼明显怔住。
灯笼般的血眼中满是错愕。
“就是现在!”
鹧鸪哨心头一动。
他等的就是现在,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张口深吸了口气,就如长鲸饮水般,一瞬间,潜藏四肢百脉中的气血轰然爆发,握着的镜伞向上一抛。
恍如蚍蜉撼树。
但只要能有一点就行。
那只巨大的爪子,被生生震开。
伞下的鹧鸪哨也顺势冲天而起,身形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五指紧握成拳,直奔妖狼胸口而去。
寒风在耳边划过。
浓郁的煞气中,还夹杂着一股独属于妖魔的腥臭气息。
此刻的他,就如飞蛾扑火一般。
甚至能够从妖狼那张丑陋狰狞的脸上,清晰无比的看到一抹嘲弄之色。
但那又如何?
鹧鸪哨依旧咬着牙,不曾有半步后退。
但……在撞向妖狼身前刹那。
他紧紧握着的拳头,忽然放开,旋即……一抹炽烈的金光,犹如一轮大日绽开。
凝神看去。
那些金光赫然是无数映照在虚空中的密宗经文。
而临空大日。
则是一把不过半尺长的金刚橛。
与常见的刀兵截然不同。
金刚橛跟像是一件儒家礼器。
只不过,周身刻着的却非儒家先贤,而是一尊有一尊古老的佛家法相。
菩萨低眉、怒目金刚。
一个个双手合十。
在这一刻,仿佛尽数醒了过来。
感受着那一道道目光,妖狼终于察觉过来,眼底的不屑、冷漠、嘲弄和轻蔑,一瞬间尽数消失,被愤怒、暴躁和恐惧替代。
从那股气息里。
它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不适和威胁。
噗——
变拳为掌,鹧鸪哨手握金刚橛,狠狠刺向妖狼腹部。
但和之前老洋人的蛟射大弓截然不同。
这一次,偏偏是看上去并无半点锋芒的金刚橛,毫无阻碍的洞穿了妖狼皮毛、肌骨和血肉。
仿佛裁纸一般随意。
“吼——”
剧烈的痛苦,让它也终于反应过来。
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咆哮。
一双锋利的爪子朝鹧鸪哨疯狂挥去。
看势头,分明是要把他撕成碎片,拍成肉泥才能一解心头大恨。
“可惜了……”
见此情形。
鹧鸪哨眼神不由微微一黯。
要是能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七成把握,能将就金刚橛刺入妖狼心脏。
可惜,后者并不打算给他机会。
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腥风,鹧鸪哨心神一凛,没有半点犹豫,握着金刚橛,整个人朝后暴退而去。
妖狼双爪扑空。
但痛苦却没有半点减弱。
甚至伤口处残存的金光,还将它一身妖气镇住,阻拦它修复伤势。
猩红的血,将它一身白色毛发迅速染红。
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鬼洞内却无疑于闷雷。
而伴随着妖狼的咆哮怒吼。
鹧鸪哨也安然落地。
原本还心系他安危的几个人,见此情形,眼神皆是齐齐亮起。
“杨魁首威武。”
“太好了……妖魔也不是不死之身么,照样能伤会死。”
“师兄,没事吧?”
鹧鸪哨摇摇头,夜色下,一张脸色略显苍白。
这也在预料之中。
虽是袭杀,占了后手便宜,但那毕竟是一头镇守蛇神的妖魔,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极为不易,何况,还伤到了对方。
如此战绩足可自傲了。
“陈兄,我已经抛砖,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们了。”
强忍着身上不适。
鹧鸪哨神色间并无得意,反而透着几分自责。
几乎耗尽气血的全力一击。
却不能成事。
对向来高傲的他而言,实在无法接受。
“能伤到它已经很好了。”
“道兄,尽管歇着,全力恢复,它交给我们就好。”
看着他眼中黯然,陈玉楼摇头一笑。
上前拍了下他肩膀。
同时,递过去一枚药丹。
赫然就是之前下来时,他打坐恢复所用。
隔着玉盒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以及充沛灵气。
从药丹上流转的青芒看。
分明就是用遮龙山那株肉蓕制成。
“好。”
凶险当前。
鹧鸪哨也不敢矫情推让。
他深知妖狼只不过是先锋,最大的威胁,还是那头始终不曾露出真身的蛇神。
他们只有五人。
若是负伤,到时候所有的压力就要尽数压在陈玉楼一人身上。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的场景。
仰头一口吞下药丹。
鹧鸪哨径直走向一旁,盘膝而坐,催动玄道筑基功,不断炼化药力,补充几乎消耗一空的灵力和气血。
“老洋人兄弟,还能厮杀?”
察觉到他举动,陈玉楼收起杂念,看了眼不远外手握蛟射弓的老洋人轻声道。
“陈掌柜尽管放心。”
“我还拉得动弓,杀得了妖魔!”
迎着他的目光,老洋人只觉得浑身血水都在沸腾,重重拍了下胸口大声道。
“好,那就请老洋人兄弟,以大弓封住妖魔去路。”
“是。”
“杨方兄弟?”
“在呢陈掌柜。”
“四周掠阵,伺机而行。”
“好,放心就是。”
几道吩咐下去,杨方和老洋人迅速撤开,各司其职。
最后,陈玉楼这才深深看向手握大戟的昆仑。
“昆仑,当日重甲,今天可以出手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掌柜的计划。
昆仑并未出声,只是将手中大戟插在身旁地上,随即一把摘下身后背篓。
双手一抖。
哗啦啦——
下一刻。
一阵金石、铁叶的交错声轰然而起。
出现在他手中的,赫然是一件由无数蛟龙鳞片、妖筋以及秘金……打造的重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