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陵将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铁甲覆盖下的那张脸彻底剧变。
只是……
昆仑那一拳毫无保留,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手。
它又身在半空,根本身不由己,只能任由自己撞入那股惊人的气旋之中。
嗡!
一掌拍出。
纯正的青木灵气笼罩而下。
镇陵将在此守了足足数百年时间,借着瓶山地下翻涌的阴气蕴养自身,方能不腐不坏,甚至保留一丝神智。
但此刻,也正是那股阴煞死气,将它拖入了死地。
一遇到青木灵气。
就像是烈日下的白雪。
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殆尽。
让它数百年来,竟是头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痛苦。
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凄厉惨叫。
差点连手中的大戟都握不住。
那一拳的余势未去,它的尸身擦着陈玉楼重重撞在身后的山崖上。
只听见一道闷雷般的轰鸣声。
一条条裂缝,在岩壁上朝四周蔓延而开。
仿佛一张沟壑形成的大网。
“吼——”
身上那件玄铁重甲,几乎已经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
血肉中的死气,也再压制不住。
沿着鱼鳞甲片之间不断往外渗出,浑身黑雾滚滚,让它看上去说不出的骇人。
它都已经记不清。
有多少年,没受过如此重的伤势。
甚至,都不是昆仑那两拳,它早已经是僵尸之躯,距离传说中的铜甲尸都相去不远。
纵然打破铁甲。
也无法将它重伤。
真正让它察觉到死亡阴影的,是陈玉楼那一掌。
那诡异的气息,完美克制了它的尸气。
铜甲尸的能力毫无施展之地。
只能沦为一只靶桩。
镇陵将目光闪烁,此时的它,心里已经起了逃走的念头。
要是退守冥宫的话,或许还有一线活路。
可惜……
陈玉楼他们又怎么会给它机会?
在它从石缝中挣脱落地的一刹那。
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道断喝,将自身融入阴影中的鹧鸪哨,终于等来了最好的时机。
纵身一步掠起,身形轻捷不让飞鸟。
一记鞭腿倒踢紫金冠。
这一脚犹如流星赶月,力沉如山,狠狠踢向镇陵将背心大椎骨处。
咔嚓!
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爆声响起。
镇陵将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拦腰截断,再支撑不住,重重向前砸去。
轰的一声。
地面上灰尘四起。
脸上那面狰狞的盔甲也被震落,哗啦啦滚到一边。
露出一张阴沉凶狠、狰狞如狼的脸来。
“道兄,好手段!”
看到这一幕。
饶是陈玉楼也不禁眼前一亮。
这应该就是搬山门的魁星踢斗。
据说这门绝技对付尸僵最是凌厉,一脚下去,专卸大椎。
让它再如何凶煞,也无法逞凶。
之前古狸碑那头老狸子,被他提前截胡围杀而死,没能见识到搬山一脉这门秘术。
他心里还颇为遗憾。
没想到,今天倒是见到了。
不得不说,魁星踢斗确实凌厉刚猛,凶悍无双。
倒斗四派中。
各自都有对付粽子的手段。
摸金用的黑驴蹄子,发丘用的墨斗和糯米,而他卸岭一派则是吸取各派所长。
墨斗糯米、辰州镇尸符、黑狗血、缠尸网、缚尸索。
但手段最为凌厉,简单粗暴还要数搬山门。
定尸丹、魁星踢斗,不外如是。
“陈兄过誉了。”
鹧鸪哨从阴影里走出。
听到他这番称赞,只是摆了摆手。
只不过,回想了下自己刚才那一脚,确实算得上天时地利。
别说镇陵将。
就是那头传说中的瓶山尸王,也只有授首待毙的份。
“还等什么,捆起来!”
陈玉楼心知他性格向来如此。
沉默甚至有些木讷。
也不多说。
只是回头看向那几个卸岭盗众,沉声吩咐了一句。
几个人早被两位魁首以及昆仑的手段看蒙了。
被他一喝,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抓起缠尸网和缚尸索,冲向瘫软如泥的镇陵将身边,瞬间将它裹成了一只粽子。
没了盔甲覆面。
此刻的它,那张明显异于汉人的脸,也彻底暴露在了一行人跟前。
不过。
陈玉楼只扫了眼,目光便落在了它的眼睛上。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漆黑、凶残、嗜血、冷漠。
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拥有那样一双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
不过,此刻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明显多出了几分惊恐。
即便身死多年。
但对死亡仍旧有着奔命的恐惧。
尤其是见陈玉楼一步步走近自己,它似乎知道死期将近,拼命的挣扎着。
可惜,头、颈、肩、膝以及双手双脚,尽数被缚尸索锁住。
由足足七个身强力壮的老伙计,在外死死拽住。
就是任它有通天的本事。
也没法挣脱哪怕半步。
“铜皮铁骨、金身银躯。”
“再给你百十年,怕是真能踏入铜甲之境了。”
走到跟前,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因为恐惧反而变得扭曲狰狞的脸。
陈玉楼忽然低声喃喃了句。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卸岭一派中。
对尸僵之物记载颇多。
常见的粽子,无论黑僵白僵活死人,都只能算是最低级的行尸。
如镇陵将这种,能言能行,甚至保留了一丝神智。
已经算是跳尸级别。
能够借助于地脉阴气以及墓中死气修行。
有铜铁金银四等。
此刻借着周围的风灯,他一眼就从镇陵将破败的重甲下看到了它那一身色泽诡异,犹如铜锈的肌肤。
分明就是将要踏入铜皮的征兆。
到那时就真正是刀枪不入了。
所以他才会有此感慨。
不过,也算它倒霉,今天遇到的是他和鹧鸪哨。
一个身怀魁星踢斗秘术。
另一個更是开了挂的修仙者。
这么一想,它死的好像也不算冤。
“活的也够久了,就别再活了,尘归尘土归土,还是尽早下地府的好。”
“你说呢?”
想到这。
陈玉楼最后一点耐心也消失殆尽。
眼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落在镇陵将眼里,竟是让它恍然有种见到魔鬼般的感觉。
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下一刻。
一道寒光掠来,照得它一双墨瞳雪白一片。
下意识闭了闭眼。
然后,一道如白纸裁破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它似乎想到了什么,拼命瞪大眼睛低头望去。
只见那个让它恐惧到骨子里的人。
正握着跟了它多年的大戟,从喉咙间缓缓抽出,哗啦声中,带起一蓬漆黑的血水。
它还想说什么。
但已经说不出来。
只剩下几道模糊不清的呜咽。
随后便重重倒下,再无半点气息。
陈玉楼则是轻描淡写的避开四溅而开的血,低头看向手中的大戟。
如他所料的一般。
本身就沾染鲜血无数,又在瓶山中蕴养数百年。
已然成了一件凶兵!
一般人怕是碰都碰不了,但昆仑不会。
那小子气血之旺盛,绝对是他生平仅见,压制一把凶兵不在话下。
更何况。
有了大戟,昆仑的实力也能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那身重甲被打破了。
要不然,披甲负戟,绝对是横扫无敌的人间凶器。
瞥了眼身侧那道期待的身影,陈玉楼也不耽误,笑着将大戟往昆仑手中一抛。
“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