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陈沉基本上将手头的事情全部梳理完毕。
安保重新布置,为了填补人手不足的空缺,陈沉跟古纳万和阿格斯沟通,让他们直接向厂区派驻了一支一百人的警察队伍。
如果真的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陈沉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些警察能发挥什么作用。
但只要他们在这里,就能让敌人投鼠忌器,至少能拖延住一段时间。
等六人的支援队伍到了,安全性就能重新回到基础的水平线之上了。
陈沉几乎已经在迫不及待地期待着新人的到来,但在新人到来之前,他必须继续处理完“旧人”的问题。
蟋蟀和斗鸡的遗体还停在青山集团的园区内,在当前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想要进行遗体后送难度极大。
另外,印尼的天气极热,拉博塔附近又没有火葬条件。
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所以,在跟其他成员、以及两人的家属进行过沟通之后,陈沉最终决定,将他们就地安葬在青山园区附近的荒山上。
张扬非常理解这种“入土为安”的思维,于是便专门进行了调度,划出了一块地方打算作为公墓。
但陈沉觉得这个说法太不吉利,最后也没有采用。
他只是带着东风集团其他还能活动的队员一起上了山,在张扬承诺不可能被矿山开采工作影响的空地上为两人挖出了两个深深的墓穴。
随后,两人的遗体装在了临时采购的棺材内,埋进了墓穴里。
整个葬礼进行得相当平静,甚至到了“平淡”的程度。
没有悲伤的哭喊声,没有鲜花,没有唢呐和鞭炮,当然更不可能又鸣枪送别的环节。
大家就只是轮流上前,一件一件把两人的私人物品丢进墓穴,随后又一铲一铲地堆起了高高的坟墓。
石大凯铲了最后一抔土,放下铲子后,从不抽烟的他拆开了一包烟分给众人,点燃后插在了简陋的墓碑前。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的。
东风兵团不是没有死过人,甚至可以说,一支佣兵团死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你总不能奢望自己一支队伍打到底,敌人跟割草一样倒下去,但自己却像战神一样百折不挠。
死亡才是常态,死亡才是永远伴随在佣兵左右的东西。
石大凯很清楚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蟋蟀和斗鸡的死感到可惜。
如果连这样的惋惜情绪都没有的话.
那他恐怕也不配做这支兵团未来的指挥官,而东风兵团也不可能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看着他的表情,一旁的陈沉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之前我们打暗影兵团教练组的时候他们不在,从那时候起他们就一直说要跟海豹打一场。”
“我跟他们说这想法不行,不能总是想着去跟比自己强的人硬碰硬,应该想着怎么才能一辈子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他们应该是听进去了,但可惜你不想的时候,事情就来了。”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吧,都是身不由己。”
“不过说到底,他们也算死得不亏。”
“12个人打掉了mpri的34人,还是在装备完全被压制的情况下。”
“这个战绩无论放在哪里都算亮眼,如果真有阴曹地府,那他们投胎之前,也可以好好给里面的小鬼长长见识了.”
听到陈沉的话,石大凯微微点头,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人已经没了,其实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我们需要更强的防护,更强的火力,更强的技术。”
“这次战斗,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可以优化的地方。”
“抛射火力不足,导致我们没办法在掩体后面对他们进行压制;观察手段不足,没办法建立我们自己的ooda;电子对抗手段不足,甚至连通讯都被完全压制”
“如果这些东西能够做到的话.”
“如果都能做到,那我们现在就不应该叫东风兵团,应该直接改名叫海豹了。”
陈沉打断了石大凯的话,继续说道:
“人总是要死的,能当佣兵的人,谁没有这个觉悟?”
“在蒲北,每天都有一大帮的佣兵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战死。”
“如果没有加入东风兵团,哪怕狮子兵团能继续存在,他们这一辈子能够挑战的最强的敌人,恐怕也就是缅军的边防旅罢了。”
“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其实没必要,也没权利为他们感到遗憾.”
石大凯苦笑着摇摇头,回答道:
“这只是在自我安慰,如果能活着,谁想死啊?”
“那倒也是。”
陈沉拍了拍身上的土,沉默了几秒钟后,又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蟋蟀和斗鸡是怎么想的,但对于我来说.我其实无所谓。”
“无所谓?为什么?”
听到他的话,石大凯疑惑地问道。“因为是你自己说的啊——我们要做清洁工,我们还要卖扫把。”
“我要把一些东西打扫干净,要去改变很多人没能改变的事情。”
“说白了,如果这场仗是在蒲北打的,我们肯定没空替他们哀悼-——按照我们的风格,如果现在是在蒲北的话,大家应该已经开着坦克去杀别人全家了。”
“之所以伱会觉得低落,其实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死得没什么意义,对吧?”
石大凯缓缓点头,回答道:
“确实。”
“我总觉得他们本来不属于这里,是被我们拉过来的.”
“但并不是。”
陈沉打断了石大凯,开口道:
“蟋蟀和斗鸡都是非常纯粹的佣兵,但,你也不应该把他们看得太轻了。”
“他们或许没有太多远大的理想,但他们一定想要更好的东西。”
“当然,他们还想让那些‘更好的东西’,能长久地存在下去。”
“所以,他们必须做这样的选择,因为这是唯一的道路。”
“蒲北的问题不可能只在蒲北解决-——如果我们不拿下印尼,就凭蒲北那样的市场,凭什么支撑起我们要做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能做成我们要做的事情,他们想要长久存在下去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长久存在?”
“赚钱?赚钱有个吊用?”
“蒲北的状况改变不了的话,再多的财富,也只是昙花一现。”
“只有你强大到能让更强的人愿意跟你谈理想的时候,你才能去跟大多数人谈钱。”
“所以,死在这里,和死在蒲北,从意义上讲,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听到这里,一旁的林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插话道:
“蒲北的天花板太厚,蒲北的火力不足,所以我们要从其他地方,去搞到更强的火力——对于我们这样的蒲北人来说,事实就是这样的。”
“非常贴切。”
陈沉赞许地看了林河一眼,而这时的石大凯,也已经恍然地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座矮矮的坟包,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确实是这样。”
“我们所有人的目的.其实从来都没改变过。”
“想赚钱的赚钱,想做事的做事。”
“只不过过程或许是长了一点,只不过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
“但是也没关系.人生何处不青山,对他们来说,或者以后,对我们来说,哪怕是死了,也算是青山埋骨了。”
石大凯停顿了几秒,突然又笑着说道:
“当然,我还是希望,以后青山下面埋的,最好是敌人的尸骨。”
陈沉拍了拍石大凯的肩膀,回答道:
“能想通就好。”
“以后有一天,你会是这支兵团的总指挥。”
“有很多事情,也确实该提前想清楚了.”
“我明白。”
石大凯再次点头,一行人就此告别了蟋蟀和斗鸡两人的坟墓。
石大凯恢复了活力,开始跟陈沉认真地讨论后续装备、战术和训练方向优化的问题。
倒是林河,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寡言,似乎心里有事。
陈沉注意到了他的情况,于是便开口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林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
“就是,其实也许整个世界,也只是一个巨大的蒲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