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回:孤独的童年
作者:夜厌白   白夜浮生录最新章节     
    玉衡卿发言那日的餐后酒是威士忌,呈现浓郁深沉的玛瑙色,泛着微微的红光;开阳卿发言的那日则是龙舌兰,泛着太阳余晖般灿烂的金色;而昨日的洞明卿·白冷发言时,配的是色泽浅淡的白兰地,散发着橡木桶的清香。
    今天是一种清澈无色的酒水,但梧惠却闻到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她一开始以为是白酒,但莫惟明提醒她,这是伏特加,一种产自极北之国以土豆酿造的烈性酒。梧惠实在想不明白,每天酒水的安排到底有什么用意。
    她并不喝酒,只是用温凉的茶润润嗓子。大家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也不尴尬,泰然自若地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她总吃七成饱,不是饭菜不合口味,而是多吃些点心更有性价比。出了这个门,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吃到了。
    莫惟明原本担心她压力太大,现在看来,他该担心的是她太松弛。
    “我感觉我没什么要说的。”咽下去后,梧惠这才慢吞吞地说,“让大家失望了,不好意思……说实话,我能坐在这儿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大家能料到她的想法,却不知道,她能冷静到这个份上。也可能是与这些大人物接触久了,反而有些麻木。正当其他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梧惠又说:
    “能与各位相识,是我三生有幸。在座的每一位朋友,都是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只是一介小小文员,平日里是绝对没有机会,和大家说上话的。日后若还能与各位有所接触,大约,也是工作上的事了。到时候还请多多照顾。”
    说罢,她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阿德勒看了看她,议论道:
    “既然是隐元卿,大约是暗喻一句‘大隐隐于市’的古话。我倒是觉得,您颇有这番气质。任何时刻都泰然自若,游刃有余,也是一种智慧。”
    “抬举我了。”梧惠说,“那是吓傻了。”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比前几日轻松很多。有时候莫惟明觉得,她确实天生有这样一种力量,令她巧妙周旋在危险之间,却不会深陷其中。但常在河边走,总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梧惠能离危险远一些。
    “不过,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不清楚,所谓洞明与隐元的真实含义呢。”殷红歪过头,撩起发梢,“神秘的‘芳’也不曾露面,让我们对此无从揣测。”
    施无弃说:“也许真的只是字面的意思,左辅右弼,并不真正参与七星的事宜。总感觉,两位会在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发挥重大的作用。”
    “很强的命运感呢。”殷红如此评价,“可谁看得见那种摸不着的东西?由此,又该如何得出结论呢……”
    “就好像芳小姐的视域会快人们一步。”连云霏也这样说。
    “大家总要说点什么的。”羿晖安笑起来,“介绍一下自己吧?哪怕真的只是运气使然,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呢。对我们来说,像您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反而新鲜。就稍微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普通人的一生,是怎样的?”
    这话虽然听着有点不舒服,但梧惠竟有些理解。她的视线从几位的脸上浅浅带过去。这些人,不曾有一个,拥有过再寻常不过的人生。
    天枢卿·阿德勒,穷苦出身,爬到如今的位置实属不易。虽然有莫玄微的帮助,但他自己没有向上的意识,是绝不会有如今这般成就的。
    天璇卿·殷红,她童年倒是富裕,却那般扭曲。在别人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她的手上已沾染了数人的血——而在富贵人家中,这种勾心斗角竟也算正常。
    天玑卿·施无弃,是百岁的妖怪,更不必说。
    天权卿·虞颖,不仅被关在深宅大院,还要按照他人心意,反复数次不同的人生。直到现在,更是生死未卜,魂魄去向不明。
    玉衡卿·乐正云霏,也不曾上过学堂,从小便与琴瑟琵琶为伍。她姥爷又是那样一个执着的人,压抑了孩童的天性,令后代背负本不该承受的责任。
    开阳卿·羿晖安,生活环境更是残酷。尽管她本人从不觉得什么,但强度过大的训练竟对她的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羿昭辰也是一样,思维、体能,一步都不曾落下,一刻也得不到喘息。
    洞明卿·白冷,更是自幼父母双亡。但他的运气很好,能有这样一位特殊的义父,与特殊的寄养家庭。
    瑶光卿·莫惟明……他也是连学也不曾上过的。又在与世隔绝的岛屿生活了那么久,时至今日能融入社会,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唔。这个社会,绝大部分人都像我这样,有着平淡的人生。”她说,“甚至我在这群体中,也算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个。更穷苦的地方,连学也没得上,只要肯在庄稼地卖力气,就饿不死。”
    羿昭辰不咸不淡地说:“看得出,你的父母很有远见。他们是高知分子吧。”
    “是吧?他们也算是从事科研工作的。但,好像也就是普通的实验员。想来比起莫老那些项目,肯定差得很远。他们给药厂、化工厂之类的地方都打过工。因为我上学的时候,搬过几次家,也就换了几次工作。”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云霏问,“上学好玩么?如果他们都很聪明,应该也能自己教你吧。还是说,你喜欢上学?”
    “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我的认知里,到了年龄,就该进入学堂了。一路读书读下来,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之前,只有来自贫民区的孩子,会问她学校是什么,上学是什么感受。现在,当着这群条件比自己丰厚太多的人面前,讲这些在自己眼里平凡枯燥的事情……梧惠委实感到一阵割裂。
    她的童年,好像颇为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