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的陈里正重新堆上了笑脸，一脸的温和。
    “老赵啊，瞧你这说的什么话？都说他乡遇故知，腮边泪两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好歹也是一起从青州出来逃荒的，一起走过这么多路，经过这么多事，这么深厚的感情，怎么能说生分就生分呢？你们若是将吃食和衣物分咱们一半，那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亲如兄弟一起逃难，互相帮衬着多好啊！”
    老村长嗤笑：“你们这样的兄弟，咱们高攀不上！早都已经撕破脸了，现在又来套什么近乎？还是快些让开道，咱们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吧！”
    “老赵，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好歹咱们也是乡亲一场，还都沾亲带故的，现在咱们的粮食和衣物都被抢了，你们还有这么多，就分一点给咱们又怎么了？你们可不能太自私了！”
    “谁跟你沾亲带故的？在你们第一次拦路打劫咱们的时候我就说过，从此以后咱们就是陌路人了。是你们选择了要以咱们为敌，打劫咱们的时候你可没念咱们是乡亲一场还沾亲带故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本来咱们一起出来逃荒，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相互扶持的嘛！你看你们能够捞到这么多油水，有发家致富的路子也不带上咱们，谁都会寒心的嘛！你们有这么多的粮食衣物，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这些老乡忍冻挨饿的呢？”
    说完，也不等老村长反驳，陈里正提高了嗓音，对着清水村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清水村的乡亲们，你们看看你们的娘家、岳家、姥姥舅舅家，可都正在缺衣少穿，忍饥挨冻啊！你们就真的那么狠心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受罪吗？”
    又对着自己这边的人煽动着：“乡亲们，咱们是来找自己的亲戚借点儿粮食衣物的，他们那么多，帮衬一点咱们也不为过吧？”
    “里正说得对！都是乡里乡亲的，身在异乡，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相互扶持！”
    “交一半粮食和衣物出来会不会太少了？咱们这么多人呢！一半的粮食和衣物也不够分的呀！依我说，就应该给咱们一大半，大家每个人都能跟清水村的人拥有同等份，那才公平！”
    “对对！凭什么他们这么少人能得一半！就应该全部拿出来，大家伙儿一起平分！看他们个个都吃得腰肥肚壮的，可不像咱们饿了这么许多天，他们少吃点都是应该的！”
    陈里正身后的陈家村人纷纷附和他的话，许多人目光贪婪地望着清水村人那丰富的物资，蠢蠢欲动，恨不能立刻将那些东西都划拉过来。
    其他两个村子的人也大多目光贪婪，陈里正的话仿佛是给他们找了个心安理得地拦路要东西的理由，原本有些弯着的背、低垂的头，都变得昂首挺胸了。
    清水村人也不是没有人被陈里正的话打动，毕竟有好些人的亲爹娘或姥姥舅舅啥的还在对面。
    自己穿着保暖的衣裳，拿着那么多粮食和肉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忍冻挨饿？
    然而正当他们开始意动时，却听得陈家村那些人越来越过分的话，不由得黑了脸。
    看出了清水村人差点儿被陈里正说动，老村长恨铁不成钢地重重顿了下拐杖，大声对村民们道：
    “你们是忘了你们的粮食和衣物是怎么来的了吗？若不是苒丫头和吴家人好心将粮食分给你们，你们现在还能有余粮？若不是苒丫头教你们打猎、鞣制皮毛，你们现在能有肉吃有兽皮衣裳穿？”
    “你们都是接受了别人的恩惠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否则的话，你们说不定会比他们这些人还要凄惨呢！毕竟人家可是能狠心打劫别的难民，你们狠得下这个心吗？”
    “现在你们要把别人好心送给你们的粮食烂好心地送出去，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的境况跟他们互换，如今的他们会把粮食和衣物分给落魄的你们吗？”
    “你们把人家当亲人，人家有把你们看在眼里吗？两番两次地拦路强要粮食，这回连衣物也要抢，还要咱们交出一半甚至一大半，还要不要脸了？”
    “你们要好心地接济别人，那行，从此以后，我就让苒丫头不要再这么辛苦地管你们了。你们不管是冻死还是饿死，都跟她无关。”
    “你们既然那么大方，那就不要再接受别人的接济，别一边受了人家的恩惠，一转头又来当烂好人！”
    “苒苒她帮助你们、救济你们，是看在你们都是清水村同村乡亲的份上，可要是你们拿她救济你们的粮食再来救济这一帮儿觊觎咱们马车最后讹了苒丫头十两银子、如今还拦路想再强抢咱们粮食的贪心吸血鬼，那以后再帮你们，就等于是帮那一群白眼狼吸血鬼了！我老头子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村长这番话，让清水村那些原本打算拿点粮食救济自己家亲戚的人都深感惭愧。
    是啊，他们自己都还是靠着别人的救济生活，有什么资格烂好人？
    而眼前的这帮人，已经不要脸地讹了他们村子一回，这次还是他们第二次像无赖、土匪一样拦路要他们交出粮食。
    他们要是再帮这些人，岂不是拿别人的好心来给自己作人情？那跟这些人的帮凶有何区别？
    既然他们所谓的亲戚都这么不顾情面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毫不心软地要他们交出赖以活命的粮食和衣物，他们又为何还要傻傻地给人讹诈？
    再一看他们那些亲戚，身上穿着的衣物不再是原来穿的那些，有些明显的不合身。
    包裹、粮食袋子那些，都不是自己原来熟悉的那些。
    难不成真的如村长所说，这些人是抢劫了其他的难民？那跟土匪强盗又有何区别？真是太可恶了！
    而且，而且，那群人里，为何少了那么多女子？
    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呢？自己的嫂嫂、妹妹、大侄女呢？
    有人朝着对面的娘家人问了句：“娘亲，我二嫂呢？还有小妹呢？她们去哪了？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那个被问的妇人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却摇着头，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