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清的第一时间,李檠长老就驾云而来。玉致静立在雕像下方,思绪飘忽,一直到李檠长老掩唇咳嗽了好几声,她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此行可还顺利?”李檠长老表情和蔼,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奉上知天命以后,在道宫内地位有所上升,这些全都得益眼前这个后辈。
玉致敛起神思,柔和笑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李檠长老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问她:“小的已经死了,那老的怎么处理呢?”
“东洲天大地大,来往修士如天上繁星一般,死了一两个谁会在意呢?”
李檠长老挑眉看了一眼笑容如常的玉致,只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担心她过程中受伤,才如此激进,又忍不住关心起来。
“可是受伤了?”
“并没有,弟子只是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句话罢了。”玉致摇摇头,表示自己只为报仇。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的意吧。”他放心的点点头,然后就打算离开。
玉致目送李檠长老离去,看他行至空中,突然又调转方向回来,她疑惑道:“长老可还有事?”
李檠长老语气有些严肃,“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他死的时候,南洲那边可有人通过魂灯看到你。”如果被灵墟发现,他可就要想想对策了,小丫头还年轻,可不能折在这上面了。
玉致回想了片刻,才回道:“长老放心,弟子还算谨慎,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那就好那就好。”李檠长老连连点头,这才放心回去。
玉致想起姜明阳死前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来。同样的亏她可不会吃两次,陈冲能因为师门分身逃脱死亡,不代表她不会想对策放过姜明阳。
进入金丹境界过后,她想要借赤金封印的力量已经容易许多。那道封印能够在无情岁月中镇压至今,姜明阳的师尊又怎么敌得过它?更何况只是护体金罡而已,在赤金封印之下,哪里还能逞威。
同理,灵墟道宫的魂灯守护也会被镇压的死死的。
李檠长老走后,玉致也没有离开,她招来一朵祥云,承载着自己悬空于登门梯下方,准备感悟道纹。
太清共有一百零一条道纹,它们设立在登门梯上,平时也有许多弟子来此顿悟。只要闲暇无事,雕像背后的广场中总是有不少弟子在此打坐。
感悟道纹对她来说已经算是轻车熟路的事情,玉致一直在此地打坐,一直到金以风前来找她时才退出了修行状态。
感悟数日,她的收获还算可以,天灵骨曾经只有一粒华光,这些天她吸取道纹力量无数,总算将那光芒扩展到了指甲盖大小。
收拢心神,玉致一步回到了阶梯之上,金以风看她目露清光,气质澄明,便知道她又有了大提升。
他笑着上前,直接说起了正事:“师尊说你进入太清道宫就闭关结丹,前段时间又在闭关感悟,这么多年来,还一直不曾去过太上感应台修行,今日特地让我来带你。”
玉致眼睛一亮,她最近忙着逼迫姜明阳现身,倒把这件事忘记了。
“今日我们就要去吗?”
金以风点点头:“嗯,太上感应台昨日就开启了,一个月只有三天时间,你要是错过又要等下个月了。所以,还不快随我去?”
“好,那咱们出发吧!”玉致跃跃欲试,心中已经开始神往太上感应台的神奇之处了。
谁知,金以风却神秘的摇摇头:“不用出发,只要弟子令在,道宫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进入太上感应台。”
这么神奇?
玉致表情惊讶,难道太上感应台在虚空之中,只有弟子令才能带领修士找到它吗?
提到弟子令,玉致无奈一笑:“那可不巧了,我的弟子令在狸奴那里,我得先去太清城走一趟。”
“哦?狸奴又去四方宝阁了?”金以风问。
“嗯,你知道的,它一直很喜欢那孩子。”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吧,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那孩子了。”金以风因为修行圣术的缘故,也有好几年没有下过山了,此时听到玉致要去太清城,也有些意动。
玉致点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向太清城飞去。
狸奴此时正躺在四方宝阁的后院中晒太阳,如今唐山夫妇故去,宝阁也不做生意了,它干脆就在这里养老。
至于玉致说的三天期限?
切,它才不在意!
玉致和金以风两人来时,正好看见它四仰八叉躺在草丛中的一幕。
“你还真是悠闲啊。”玉致阴阳怪气的开口,她说的三天,这都过去多久了?
狸奴听到声音,立刻坐了起来,一看来的是他们,又跟没骨头似的躺了下去。“是你们啊,有什么事情吗?”
听着狸奴慢吞吞的声音,玉致直接上前把它拎了起来,然后手动解着它脖子上的项圈。“出来多久了?也不知道回去。”
听她提起回去的事,狸奴这才睁开眼睛看她:“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这段时间我打算在道宫沉淀一下自己,你不随我回去?”玉致点点头,同时也不忘叫狸奴回去,她从心里抵触沈谧,所以也不想狸奴在这里呆太久。
狸奴心里做了良久的思想斗争,这才不情不愿道:“那好吧,小谧出去买菜了,等他回来我道个别就和你回去。”
玉致点点头,她也不是小气的人,狸奴如此喜欢他,道个别也没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狸奴忍不住疑惑道:“奇怪,小谧今天买菜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它忍不住担心,然后回头喊了一声。
“我去找找小谧,你们先等我!”
玉致和金以风两人正在院中对坐闲聊,听到声音只不过看了一眼便不再放在心上。
狸奴这一去,同样很长时间没回来,两人逐渐察觉到不对劲,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四方宝阁,不过转了两个街角,玉致便看到了狸奴和沈谧。他们被一群虎背熊腰的力士围住,隔得老远,玉致就听见了狸奴骂人的声音。
“他妈的!你们这群败类,四方宝阁明明是他妈我们买下来的,怎么就成了你们临时允许的住所?老子还有房契在,不信的话跟我去城主府辩辩真假!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欺负一个孩子!”
狸奴站在沈谧肩膀上,什么难听骂什么,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沈谧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脸上一片愤怒,连眼睛都被气红了。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玉致和金以风两人也听出了原委。
当年初到太清城,唐山只是租了一个院子,后面稳定下来,便出钱把这院子买了下来。现在唐山夫妇已死,没了契人,自然有人打起了主意。
金以风眉头一皱,就要上前解围,却被玉致拦住了。“金师兄,四方宝阁离太清驻点只有三条街的距离,周围的邻居谁不知道它和太清道宫的关系?纵使唐叔不在了,谁会敢顶着道宫的压力抢四方宝阁呢?”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被围在人群中的孩子。“你是说,这背后有人指使?”
玉致摇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咱们先上去看看情况吧,不要贸然动手。”
“听你的。”金以风凝神,然后阔步走了上去。
那几个力士生的面目狰狞,几乎每人都是一脸横肉,挂满大胡子的形象。他们一共六人,穿着褐色的半襟布衣,玉致靠近时,正好听到为首那个大胡子在嘲讽狸奴的声音。
“哪里来的细毛畜生!老子们说的可是人之间的事情,你是人吗你就来插手?”
此言一出,跟着他的几个人立刻大声嘲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世道真是怪了,一个会说话出畜生而已,半点灵力也没有,居然学起人多管闲事来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戳到了狸奴的痛脚,它脊背拱起,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沈谧见人讥讽它,梗着脖子大吼:“狸奴不是畜生,你们才是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他气的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勃起,一连骂了好几句畜生。几个大胡子被他激怒,为首那人怒不可遏的上前,伸出犹如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沈谧脸上扇下去。
“小野种,爷爷教教你什么叫天高地厚!”他一脸横肉抖动,看起来凶恶至极。围观的多是凡人,见此一幕,都忍不住惊呼后退。
金以风面色一变,立刻就要出手阻止,但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只见一道雷光猛然越过自己,劈人的那个大胡子整个胳膊都变成了焦炭。
“啊!”大胡子惨叫一声,他抱着自己焦黑的胳膊,连连后退。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玉致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眼神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你说谁是畜生?”
狸奴和沈谧对视一眼,立刻高兴的来到了她的背后,一同看着大胡子。
那大胡子见到玉致,惊艳之色从他眼中闪过,随即,他眼神一动,又变得兴奋起来。“妈的臭娘们,是你在动手偷袭对吧?”
他身后的几个力士闻言,都走上前来,把玉致围在了中间。他们眼神邪恶,显然不怀好意。
金以风在人群外摇了摇头,还说不要贸然动手,她动作却比谁都快。不过,单从她的速度来看,实力已经不弱于自己了。
“倒叫我这个当师兄的有压力了。”
玉致冷眼看着这几人,不过区区心动修士而已,一起上也不过是给她送菜!她表情一动,右脚下重重踏出,一道灵力气浪立刻扩散出去,将这六人全部掀翻在地。
为首的那个大胡子更惨,他的胳膊本就被雷霆之力劈成了焦炭,这一摔直接让他的焦炭胳膊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正常人失去手臂,一般都是痛苦和愤怒的情绪占据主位。而他却不同,看着自己的手臂碎掉,竟然依旧满脸兴奋,看不出半点痛苦的样子。
玉致眼神一眯,沉沙剑凭空出现,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是她?她是那个挑遍全城散修的强大女修!”使黑色重剑的女子,这个明显的特征叫人立刻认出了玉致的身份。
金以风听到周围的讨论女修狂妄无礼的事迹,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什么时候玉致有了这么个恶名了?
沉沙剑快的不可思议,众人只看见几道惨影而已,那六个人便浑身都是伤口,晕死在了街道上。
“难怪这样狂妄,这可是六个心动境界的修士,竟然连反手之力都没有。”有人惊叹于玉致的实力,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她为何能挑百人而不败。
如此年轻,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干脆利落的解决完六人,她无奈的看着狸奴:“走吧,咱们回去吧。”
沈谧立刻高兴的跟了上来,不过一盏茶时间,大家就回到了四方宝阁。
沈谧是第一次见玉致出手,修士的强大让他心生向往。哪怕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他眼神依旧亮晶晶的,夸着玉致英姿飒爽。
“姐姐,你刚刚就好像一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驱魔除恶,将我和狸奴救出生天,真的太厉害了!”他手舞足蹈,重复着玉致刚刚挥剑的动作,少年意气十足。
玉致只是喝茶,没有开口说话,金以风不忍沈谧尴尬,十分配合的和他说话。
过了许久,沈谧才掩下兴奋,他双眼亮亮的,好奇的问道:“姐姐,那几个人都是坏人,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再加上平时看过许多话本,那些侠客仙者惩奸除恶都会杀掉那些坏人,所以好奇玉致为什么不杀掉他们。
玉致放下茶杯,这才终于正眼看他:“难道在你心里,他们该死吗?”
“他们趁叔叔和叔母离世,想要从我手里抢走宝阁,他们是坏人!为什么不该死?”沈谧满脸恨色,想起下午被辱骂的情形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不,我是问你,在你的心中,他们是不是该死?”玉致摇摇头,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
沈谧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坚持自己的回答:“他们是坏人,他们应该死,不然你走过后,他们还会回来欺负我。”
“好,那我就杀了他们。”玉致一反常态,竟然出声答应了沈谧。
金以风忍不住劝道:“玉致,他们罪不致死,你已经重伤他们,到时候只要给驻点的长老说一句,便不会有人敢再打四方宝阁的主意。”
玉致反问:“金师兄,难道你没发现,那几个人都被人控制了吗?不论我出手与否,他们都死定了。”
那六个力士的恶,就像是一张模板,一个运行的程序。哪怕是受伤,手臂被砍面对死亡威胁,也依旧要按着既定的节奏走下去。
“这……我倒是没发现。”金以风有些惭愧的摇头,当时他并没有太认真观察那几个人。
这时候,狸奴回过味儿来了,它连忙指点沈谧:“你姐姐不是问你那几个人该不该死,而是问你,以后遇到问题和困难的时候,不要直接想要对方死,而是想想怎么解决它们。”
毕竟沈谧是凡人,他们总有顾不到的时候。一旦让沈谧养成了这种极端的性格,仗着它和玉致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那将是一件祸事。
因为,在困难和考验面前,他只会想让别人死。
沈谧似懂非懂,然后转头问玉致:“姐姐,是那个意思吗?”
“沈谧,我说过很多遍,你是个凡人,不可能跟在我身边。你的人生还长,难道以后遇到一些麻烦,你都觉得别人该死吗?谋人性命者暂且不论,人的坏有千万种,有些该死,有些不该死,是不是该死,取决于他的作恶程度。”玉致难得说了一大堆话,虽然她膈应这个孩子,但从潜意识里,她并不想自己放任一个藐视人命的孩子长大。
“那什么样的恶才该死?”沈谧反问。
“谋人性命者该死,强掳无辜施害者该死,蓄意伤人害人性命者该死,狼心狗肺残害亲朋好友者该死,为利侵害无辜者也该死。”玉致淡淡的举了五个该死的例子。
沈谧想到了隔壁街道的李大娘,她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本应该颐养天年。但是她的儿子嗜赌成性,每每输钱就回来要钱打骂她,前些天,更是将李大娘打得下不来床。
“那李大虎是不是该死?”
“李大虎是谁?”玉致疑惑。
狸奴将李大娘的事迹讲给她听,然后在沈谧期待的目光中,玉致摇了摇头。
“他不该死。”
“为什么?”沈谧有些不理解玉致的话,眉头紧紧绷着。
“我说他不该死,不是因为他做下的事情,而是因为人性。你还小,你不懂什么叫做人死债销,如果你杀了他,李大娘非但不会感激你救她出苦海,相反,她会怨恨你杀死了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人死过后,所有的不好都会被活着的人美化,她能忍李大虎这么多年,说明她内心还是十分溺爱这个儿子的。你说说看,他还该不该死?”
沈谧听懂了她的意思,一下就泄气了,他语气蔫蔫的:“他的确不该死。”
“你还小,等你长大过后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这种恶人恶事,他们也不该死。我只告诫你一句话,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人之初,性本善,我一直相信这句话,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和他所处的环境,所受到的教育有决定性的作用。李大娘有今天,是因为她纵容李大虎赌博,明知他深陷其中,甚至会辱母打母,却还依旧给他钱,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作自受?城主府设有府衙专门管理凡人俗事,只要她想摆脱现在的日子,随时可以做得到。”
听完玉致的话,沈谧终于明白了,李大娘有今天,是因为她纵恶,溺恶。和她平时哭喊的命不好,老天不公没有任何关系。
(昨天室友做手术出院,有点忙所以没更新,今天补个小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