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寂静得连发丝飘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白才缓慢地抬起了头,看着坐在上方的皇帝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的样子。
他明白了,皇帝这是需要一个人解围啊!
他看了眼跪在自己眼前那副认真模样的儿子。
心里暗骂了声:憨憨。
“陛下,……陈溪月。”白才好心地提醒着。
众人都纷纷扭头看向一脸不拘束的白才,果然还得是白将军。
闻言,苏若寒清了清嗓子,沙哑中带着一丝错愕:“嗯。”
“继续找。”三个字表明了苏若寒的态度,“但是我要活的。”
这次,苏若寒明确了自己的要求。
陈若礼的家眷,苏若寒打心底里是不会对她们做什么的。
尤其是陈家夫人,他年幼时在陈贵妃的宫里时经常看到她,她永远都是一副亲切待人的温和,从来不会责难下人们。
他相信这次的事或许陈夫人知情,但一定也不是主谋。
至于那个丫头,更是被她的父母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天真无邪的样子,心眼也不坏。
“是。”白羽应道。
“至于陈若礼,人已经死了,不知道众位卿家有何处理的意见?”
“陈若礼所为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按律当斩,其家人也不应放过。……”
说完这句话,那人又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依陛下刚才的反应来看,对陈家的家眷似乎格外容情。
“但是人已死,可是却仍不能放过。”
“是啊。”
“对,就是……”
……
众人都十分赞同那人说的话,表示支持,只有白羽一个人心里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其实陈若礼也不是一个坏到极致的人,凭他临死前求自己放过他手下的兵士这一点就让他觉得陈若礼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那具体应该怎么处理呢?”
苏若寒面色平静,他想听听这些大臣们的意见。
“五马分尸。”
“应该将其头颅割下,挂在城门口示众。”
……
众人愤怒地斥责着陈若礼,说陈若礼的恶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白将军,你觉得呢?”
苏若寒看向白才,无论众人说得多么的慷慨激昂 ,义愤填膺。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颇有一些置身事外的模样。
被点到名的白才抬起头望向坐在上面的帝王,他眉宇间的英气不减,威严庄重。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帝王之仪。
他躬身而言:“臣觉得人已死,做什么都是无所谓。”
白才的话听在苏若寒的耳中,不觉心下不舒服,为人应该宽厚,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若寒点点头,他薄唇微启:“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便埋了吧!”
“埋了?”众人疑惑着出声,这怎么行呢?那是乱臣贼子,若是轻易将其放了,那以后人人效仿,以后朝堂得是什么样的乌烟瘴气?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许人知。”
苏若寒如此说了,别人也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都低头说着:“是。”
只是私下里窃窃私语着,这陛下真是宅心仁厚啊!
“白羽,你将事情的发生经过再仔细地说一遍。”
于是白羽就将自己是如何得知陈若礼的藏身之所,又是如何抓捕到他的,都一一告诉了苏若寒。
其中不免提到了叶非。
一听到叶非的名字,苏若寒就想起来那个清晨发生的事情,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可是那段记忆却永远都不会从苏若寒的脑海里抹去。
“他的要求,改日再议。”
人已经被抓起来关在了大牢里,苏若寒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他。
只能先往后拖一拖。
沉思片刻后。
“都起来吧!”苏若寒冲着底下的人说着,光听着白羽的报告,一时也也忘记了让他们起身,跪久了,膝盖怕是疼得受不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起身时有些踉跄,要不是身旁的人相互搀扶着,恐怕还真要在御前失仪呢!
苏若寒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上,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其中老臣居多,大多数都是父皇在世时任用的贤能之臣。
还有一部分是自己新启用的,比如自己的老师——谢昭。
谢昭看着坐在高位上的苏若寒,他的眼眸里是浓浓的欣慰和赞赏。
不愧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学生。
自他教苏若寒的那一刻起,先皇就曾几次三番明示暗示,这孩子将会是将来的东莞之主。
于是他平日里对苏若寒的一言一行都极近苛刻,目的就是为将来的东莞塑造一个千古明君。
而这孩子也不负他们所望,将担子挑在肩头,一路前行。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先皇在世时没有为他择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压在谢昭心头的重石。
先皇驾崩,新帝要守孝三年,如此一来,这后宫无主,皇家的血脉传承如何进行。
虽说陛下尚且年幼,这事不急,但难免会有些虎视眈眈之人居心叵测想盯着那个位子。
思及此,谢昭走上前来,恭敬地一拜。
“陛下,微臣有一言要谏。”
苏若寒语气温和地问道:“不知谢尚书有何事?”
对于自己的老师,苏若寒想来是恭敬万分的。
除却父皇之外,谢太傅也是曾陪他走过漫长童年的一位长者。
给予小时候的他很多帮助,亦师亦友。
“微臣所说之事可能有些不妥,但还请陛下恕罪。”
闻言,苏若寒的眉头微皱,他心下好奇,老师究竟要说什么,还如此的严谨?
苏若寒挥挥衣袖,说了一句:“谢尚书有话直言,无需顾及,朕恕你无罪。”
得到皇帝的亲口应许,谢昭才大着胆子说出口来。
“陛下,臣妄言,还请陛下早日定下后宫之主的人选。”
一句话在朝臣的心里激起千层浪花来。
对于这件事,他们在心里也是琢磨了许久,可是无人敢提及啊!
从私心里出发,谁不希望自己家里的女儿可以和这九五之尊有一丝一缕的关系呢!
可是,这先皇才刚刚驾崩,实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
都怕触了霉头,到时候泼天的大祸就要临头了。
如今谢太傅的一句话让他们看到些许希望,若是可以借着这个契机让陛下注意到自己家的女儿,就好了。
苏若寒知道这是他绕不开的话题,他握在龙椅上的手掌微微收紧。
眼神平静地看着谢昭。
他心中明白,老师是为了他好,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帝王。
苏若寒眸光微转,看向谢昭,薄唇轻启:“不知谢尚书有何高见?”
谢昭既然这么说,想必心中是已经有了人选。
苏若寒等着谢昭的下文。
谢昭的目光在白才的身上溜了一圈,看得白才浑身上下直发毛。
他不太明白,可是站在一边的白羽心中却咯噔一下,终究还是来了吗?
小蝶……
他闭上眼睛,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封起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接下来那伤他心的话。
可是无济于事。
那声音还是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依微臣之见,忠国公家的小姐就很合适。”
白才的嘴巴张大,他没有想到自家的女儿竟被惦记上了。
白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敌意,对于谢昭。
为什么?
难道除了蝶儿,就没有别的女子了吗?
最关键的是,白羽心中清楚,白蝶的心里装的就是苏若寒。
白才像是一只被寒冰冻住了的冰雕,一时之间没有了话语,只愣愣地僵在原地。
白羽对着他轻咳了一声,白才才堪堪回神。
他对谢昭说:“小女的婚事,怕是……”
“忠国公,整个东莞,能够与陛下比肩的人少有,这样的女婿,您还不满意?”
这句话说的白才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绿的。
他的心里打着鼓儿,这件事是他从未想过的,在家里的时候,他与雪珍偶尔也会谈起此事。
夫人与他说,将来希望可以有一个优秀的儿郎来照顾他们家的蝶儿。
不求此人有多好的家世和权力,只是希望他可以真心对蝶儿好。
白才的心里想着和自家夫人以前说过的话,可是这边谢昭可是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忠国公,忠国公!!”
白才的走神让谢昭只觉得是白才一时接受不了这泼天的喜事落在他家头上。
遂大声喊着,以望得到白才的回答。
苏若寒坐在高位,嘴唇早已抿成了一条线。
心里思绪万千,白蝶吗?就是那个在乾州城便几次三番接近他的那位小姐。
他和她难道真的是注定要绑在一处的嘛?
见白才迟迟没有应答他,谢昭把目光再次转向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语气恭敬:“陛下意下如何?”
他即使操心半天,最后也还是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不是。
苏若寒的一双黑眸看着一脸为难的白才,莫不是白家也不愿意嫁女?
那就好办了,反正他就没有想过要娶谁。
谢昭注意到苏若寒的视线看着白才,难道是怕这白将军会不同意?
谢昭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忠国公,身为臣子哪有忤逆君上之礼啊!”
若说上一句话让白才的心头一怔,那么这句话就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头。
“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啊!”说完,白才朝着地板就是一个响头。
见状,苏若寒连忙起身:“白将军,快起来吧!”
白才闻言,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还因为惊惧而不停地抖动着。
“父亲。”白羽见状,一双有力的大掌附上了白才的手背,眼神恨恨地看了一眼谢昭。
回怼着:“谢大人这话说得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我父亲忠心耿耿辅佐了三代君王,怎么会对君上不敬?若论到功劳,我敢说在场的每一位都不及我白家为东莞做的贡献。”
白羽的话在整座大殿里响遏行云。
任谁都会觉得白家这话说得不把在上面的那位放在心里。
他们都觉得此话一出一定会惹得陛下龙颜不悦,可是苏若寒却一反常态。
他只是点头轻声说道:“不错,没有白家就没有今日的东莞。”
众位官员都认为这白家可是到了圣眷正浓之时。
看来以后可不能挑白家的刺。
苏若寒的一句话更让谢昭坚定了把白家小姐封为皇后的决心。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选择此女,而是因为白家如今的影响力可谓非比寻常,在百姓的心里,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是他们东莞的守护神。
这样的影响力不能不让人提防。
但是若是和陛下成为了一家人,那只会让陛下的位子更牢固。
谢昭为了苏若寒真的是煞费苦心!!
他一脸赔笑地对白羽解释道:“白少将军,刚才是我说话有些冒昧了,请见谅,年纪大了,这话就秃噜出去了,抱歉抱歉。”
白羽睨了一眼谢昭,这些个文臣就会和他们打马虎眼。
但是谢昭的话并没有说完,接着又听他说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希望白将军忠国公好生考虑着。”
说话的时候,谢昭的眼神无比得意味深长。
白才看着谢昭眼里的算计,他听出来这个老匹夫是什么意思了!
眼一闭,心一横,缓缓开口说着:“我没意见。”
“哈哈哈,这就好了嘛!”谢昭将双手展开,大笑着。
然后眼睛还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帝王,目光殷切期望着他的回答。
苏若寒看着白才的一点点转变,他的心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晚一点再考虑这事。
没想到,……
他轻咳几声,一只手捂住薄唇。
然后放下,拄在龙椅的扶手上。像是思考了良久。
朝着下面的众人,尤其是谢昭。
“可。”
一个字表明了苏若寒的态度,谢昭眉开眼笑。
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这品格已经培养好,只待成家,便可安心地立业。
“不过……”
接着,整座殿里又传来了苏若寒气若洪钟的声音。
“先皇才刚刚驾崩,不易举行立后大典。”
“这无妨,先定下来,待陛下孝期满后再举行典礼也成。”
谢昭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是正确的。
这样一来既全了陛下的一片孝心,又有白家这门亲事依托,甚好甚好!
苏若寒眼眸微眯,语气镇定地说道:“也好。”
就这样,白蝶成了苏若寒名义上的未婚妻,未来的东莞国国母。
本来是讨论如何处理逆贼的事情却生生演变成了皇帝的择后之谈。
也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