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国一连几天突发怪事,本是繁华的州县,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无人行走的空巷 ,驿站的公文许久没人去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意外,待到赶去之时,眼前之景十分骇人。
所有的房门紧闭,轻轻推开其中一扇门 走进去,这才发现里面的人竟是蒙着厚厚的被子在睡觉。
不过却没有呼吸声,屋子里一片寂静,还有些阴森森的气氛。
掀开被子,只见那些人全都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眼睛瞪得浑圆。
俨然是已经死了。
很快这个消息传开,百姓们全都人心惶惶 ,有的官老爷也想了些旁门左道,请了些和尚术士前来驱邪。最后也都没有什么效果。
直到这一日,皇帝要亲临的消息在民间四散开来,大家才都觉得有了希望。
皇帝在他们心里,那是天子,是神的儿子。无论什么样的妖邪都不可能伤到半分。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百姓们也都卸下了压在心里的大石。
苏若寒所到之处,全部都聚集了一大群前来围观的人,纵使有衙差们开道,但还是影响了通行。
苏若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他下意识地伸手撩起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
只见道路的两侧全部是人,包括楼阁上,有的人拥挤在那块小小的地方,争先恐后地眺望着他的马车。
马车的旁边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地方官,年纪约有四十多岁。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也是不由地用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察觉到马车里的人悄悄地撩开车帘,他忙迎了上去。
伏低身子,牵着马绳,语气恭敬地道:“陛下。放心,不会有人靠近的。”
看着眼前那张脸,苏若寒皱了皱眉,道:“让他们停一下。”
官员的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来。
他大着胆子再次确认:“陛下,您是说?”
苏若寒看了看前面行进的队伍,抿了抿唇道:“你没理解错。”
那官员大惊道:“可是,可是这人实在是太多了,万一,有什么闪失,下官,下官承担不起。”
苏若寒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道:“不用你负责,朕心中自有数。”
眼见皇帝态度坚决,那官员认为自己劝也劝了,说了说了。这皇帝想干嘛也不是他一个小官吏可以左右的。
遂大声喊道:“前面的,都停一下!”
这位官员的声音洪亮如钟,气势恢宏。一看便是个练家子的。他是在军营里经过十多年的锻炼而出来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官,是此地的县尉。
按照官职来讲,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去到京城,见到天子。
可是,因为这次的祸事,他偏偏就见到了。还能与当今天子说话,这令他心里很是自豪。
前方的队伍渐渐停下,都纷纷回首查看后面的情况。这时,有一个小兵突然冒了出来,他原本是在前面开路的人。
来到县尉面前 ,他抱拳道:“大人,不知您想……?”
那县尉凝了凝眸,瞪了那小兵一眼。
什么叫他想干什么?皇帝在这里,也敢这么说,当下就踹了那小兵一脚。
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那小兵闻言,看了看马车的轿门,随即隐了。
只见原本掀开的轿帘已经放下,里面的人似乎正在出来。
县尉抬了抬手,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立即来到马车前,伸出一只手在半空。
马夫也赶忙下了车,紧紧地牵着那匹马 丝毫不敢放松。他是苏若寒从宫里带出来的,身上也有些功夫,但是不多。
苏若寒从马车里缓缓出来,旁边有专人为其掀开车帘。他身形一顿,从车上跳了下来。
从苏若寒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瞬 ,整个大街沸腾了,尖叫声不绝于耳,隐隐将人的耳膜撕裂。
所有人你推我我推你,只是为了见真龙天子一面。
而两侧的士兵们要阻挡着庞大的人流,似乎很是吃力,银枪紧紧握在手里,横着而立,与其他小兵形成一个个的人形墙面。手臂上全都青筋暴起。
他们也想回头看看,传说中的天子之颜。
可是面对眼前伸出的一双双手,他们已是力不从心。
见苏若寒出来之后,百姓们非但没有躬身行礼,反而是这样一副姿态。
不由地冲着那群百姓大吼道:“干什么呢!天子在此,竟敢无礼?”
这县尉想必平日里在这地方很有威望 ,只听他这句话说出口后,所有失去理智的人这才回神,大惊自己居然在天子之前言行无状,纷纷下跪叩首。
“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此起彼伏,隐隐听得出来这里聚集的人不下一千之多。
看到这群百姓倒也还算识趣,县尉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他刚才都要把眼珠子瞪出去了,好险好险,当下转了转不舒服的眼球。
完事之后,他附在苏若寒的身边,刻意地保持了些距离。
“陛下,他们也是好奇心重。”
平日里,让他们出来都不肯,说什么有妖怪作祟,怕死的不行。
如今倒好一个个都像是来抢包子似的,争先恐后,几乎是全员到齐。
但是毕竟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县尉还是愿意说些好话的。
苏若寒摆摆手,语气凝肃道:“朕知道了。”
说完,他朝前走了几步。
看着满地俯首的人民,那些衙役们不敢松懈,怕有些有心之人做出些出格的事。
所以也就没有行跪拜礼,苏若寒也能理解,并且他们方才迎接时便已跪过了。
苏若寒朝着那些人伸出手,手心朝上道:“大家都起来吧!”
从古至今第一位会站在百姓面前和百姓如此温声细语地说话的君王 ,诞生了。
百姓们听了之后,纷纷抬头看向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只是一眼,便又赶紧低下了头。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自己哪有资格见到天子,但是当事实发生在面前的那一瞬,他们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得见天颜了。
而且他们抬头看到的是那位帝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帝王的架子,反而是给他们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陛下让我们起身。”
在所有人都震惊于自己真的见到天子之容的震撼中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大家这才彼此搀扶着从地面上起身。互相望着彼此,心里暗暗地想:“陛下可真是位好君主。”
苏若寒从众人的眼里看到了敬畏,看到了不可置信,甚至于是惶恐。
于是他道:“大家不用紧张,今日我是为了多日以来的怪事而来。”
一听到这里,几乎所有人又想起了那个噩梦。他们未曾见过,但是临近的县,州,都纷纷发生了惨案,据街头巷尾的流言描述,那绝对不是人能接受的范围。
所以他们纷纷不敢出门 ,不敢远行。 只能偷偷地躲在家里偷得余生。
今日闻说朝廷派了人来,他们还将信将疑,一听说是皇帝亲临,他们就更是惊讶不已了。
在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下,纷纷携带家眷来到这里,只为一睹盛颜。
没想到,居然让他们就见到了。
“陛下,这事,您还是别犯险得好。这是妖物作祟啊!”
一个站在马车旁的七旬老人拄着一只拐杖 ,佝偻着腰,恨恨地道。
苏若寒笑了笑,视线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很显然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很认同这位老者的话的。
他道:“大家放心。我听说最近因为这件事,大伙都不敢出门,这样下去,可怎么生活呢?”
是啊,一日两日的,还能坚持,时间长了,庄稼无人处,粮食短缺,时日一长,怕是要出大乱子。
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民是朝政之基石。
这样下去,朝政必乱。
闻言,那些百姓们纷纷挥泪雨下,哭诉着自己的难处。
“陛下啊,不是我们懒惰,实在是那东西让人害怕,我们情愿和家人在一起,能相守一刻是一刻。”
“是啊是啊,万一我出去死了,连我媳妇的面都见不到了,我还有儿子呢,不到三个月……”
“………”
苏若寒道:“可是,那疫病不会因为你们不出门就消失了啊!”
这话如一个警钟敲在了人们的心头。
他们纷纷摇着头,道:“欸,是天要忘我们啊!”
苏若寒看到他们对于未来丧失了信心,心里也是心如刀绞。
他压了压喉头的艰涩,缓缓道:“我今日来就是告诉大家,我和你们同在。”
“这什么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理出个头绪来。
县尉在一旁也是瞪大了眼睛,虽说他没有识得几个大字,可是在军营里也有先生每个月来教他们识字辩文。
还是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的。
他字句不清地道:“陛下,您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虽然这话他问起来不合适,但是这嘴一秃噜便也问出来了,已经是收不回来的了。
随即迅速低下了脑袋。
而其他人也在等着苏若寒的回答,只有旁边的马夫一脸敬佩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知道这次陛下是下了怎样的决心。
民心不稳,则时局不定。
陛下这次来便是来安民心,定军心的。
只听苏若寒缓缓问道:“县尉不欢迎?”
县尉听了连连摇头,最后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大声道:“臣,臣哪敢呢!陛下明鉴呐……”
苏若寒看了一眼他,道:“那便走吧!”
说完,径直入了马车,马夫随即跳上了马车,扬着鞭子,准备前行。
看到了皇帝亲容的百姓们也纷纷准备散去,就在这时,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百姓们纷纷惊慌地四下躲藏,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可是要把小命扔在这里了。”
握着身旁之人的手,纷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有随行的人员立即向马车靠拢,亮出武器 ,警惕着身边会发生的一切意外。
县尉更是紧紧地护着马车,一步未退。
他高大的身姿莫名就给人一种安全感,因为他在,手下的那些士兵们也都挺直了脊梁 ,满脸的肃穆。
坐在马车里的苏若寒意识到了不对劲,刚刚还好好的天气突然刮起了飓风 。天有异象,不是好兆头。
他猛地掀开车帘子, 从里面走了出来。
车夫一见他,拼命地往里面推他,一边推一边道:“爷,外面危险,您先进去。”
可是他根本没有苏若寒有力气,一把被推了个踉跄,倒在了马背上,才没有摔下马去。
他回首看着苏若寒,发觉此刻的君王眼中充满了熊熊的烈火,目光如炬地盯着满天的风沙。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陛下,您快些走吧!不要管我们了。”
苏若寒看向那处,是一个破旧的窝棚,下面似乎拥挤了一群人,看不清楚面容和几个人,只能隐隐见一个轮廓。
他朗声道:“我说了,我和你们同在。不论生死。”
听了这话,许多人纷纷流下了泪水,那感动人的话语深深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扉。
就是至亲骨肉都不能做到的事,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要和他们这群蝼蚁共进退,这让他们怎能不生感动。
当下,也都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朝着马车中央涌去,大喊道:“我们誓死保卫陛下,保卫东莞!”
一股油然而生的气势袭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争先恐后地赶去,将马车围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虽然苏若寒的嘴里灌进了许多的脸风沙,眼睛也被迷了,几欲挣扎,都睁不开 。但是看到眼前这幕,还是流下了一行眼泪。
他的子民怀揣着最真最美最善的心,他怎能辜负他们的厚爱?
他掷地有声地道:“别怕。”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落在了白噀的眼中,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对此处下手了,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还是个皇帝。
他虽然是上古神,但是对于人间的帝王,最好还是不要交上手,因为他们自身带着一种龙气,那是天道的庇护和承认。
不是说他杀不了他,而是若是强行害了一位帝王,尤其是一位千古明君,于他自身的修为会有损伤,得不偿失。
况且,这位帝王也蛮有血肉的,他的那颗爱民之心,如昭昭日月,很是难得。
白噀心里也不愿这样一位君王葬送在他的手里。
在白噀的心里,他其实也渴望有人能站出来保护他,哪怕只是一瞬。
可是,帝君没有过。旁人更没有过。
此刻,他倒是很想成为这位帝王的臣民,享受一下被人保护的感觉。
但是,他却有一个想法袭上了心头。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股强烈的劲风朝着苏若寒身旁的一个小女孩打去,那孩子的父母见了慌乱地哭泣,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救命啊救命啊!”
将小女孩的头死死地捂进胸口的位置,蒙上了她的一双亮眼。
不消说,若是普通人被击中,必死无疑,但是身为君王的苏若寒可不一定,就看他会怎么选择了。
白噀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几乎是在一瞬间,苏若寒丝毫没有犹豫,冲了上去。
“陛下。”
“陛下!”
“陛下!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震惊了,皇帝居然挡在了那家人的面前,硬生生地被那罡风掀翻了出去,落在了外围,打了好几个滚,狼狈地摔到了一棵树下,后背直直地撞了上去,那棵树也晃了晃。
白噀看到这一幕,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处蓦然一疼 ,瞳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