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了,天一学院的学生领着上千名学会说呢去叩太庙了!”
阚高璐吆喝着下了马,整了整领间的西式蝴蝶结,就将手里帕子随手扔给一旁牵马的小厮。
如今今的他在朝廷也领着一个羽林军都尉的虚职,做后勤的,他也不爱坐班,每天就是打扮的长安城中交际花一样四处跑,见几个学生竟然聚集起来上千人真去叩太庙了,他特地来打探消息。
李碹滴水不露,说的话指不定就掉坑,李碚滑,只愿意同他吃吃喝喝,程安之严肃,一问就得交代干净自己的小算盘,最好打探的只剩下所有人都愿意共享消息的春华,他也就厚着脸皮来了。
当然,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脸皮可言。
春华听说了这话,看向程安之,只见对方肯定的点头,她才把目光转向阚高璐,“口号是什么?带头的是谁,蒙童多少人,有多少学院生?”
按说在经历过半个世纪的高压暗卫统治的大宣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叩太庙,那相当于是直接反抗当今皇帝的正统。
“带头的是几个刚从江南来的解元,学院生和蒙童各占一半,为的是长兴王玩忽职守,侵占民财,只为一己之私放任疫病流窜到天下,长安已经失守,奏请天子罢长兴王爵位,另寻贤明英才拯救天下。”
慕容铧的在民间的名声本就毁誉参半,这顶帽子若扣下去,甩不脱,说不得真要丢官罢爵。
“长安有时疫?”
春华看向自己的长史,见对方懵懂的看向自己,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田业,看来她还需要一个更全面的机要秘书。
“时疫已经到了长安,某今日来公主府从乡邻手中得到一份记录,时疫在长安感染的少说数百人,这百人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姚重拿出了昨天年轻差候的记录手册。
原来昨天那年轻差候觉察到了这一点,报告给了老差候,在老差候的指点下寻到了租住在道政坊的姚重。
在年节里冒然丢出这个可能会动摇国本的消息,就是指责主持抗疫的长兴王,得罪的就是慕容铧,那是长安百姓心目中的活阎王。
于是姚重就想到了平日很平和愿意接下层人名剌的长兴王外甥景安公主。
“当心,”程安之转向身后的书童,对方连忙拿出一个小瓶子,程安之将这手册喷过酒精,递给春华。
春华几眼扫过手册上的讯息,这长安是确实失守了,怎么办?
就在长安发现疫情,李碹领人将道政坊团团围住,严格按照慕容铧的扫疫十策稳住局势,春华同程安之着手研发青霉素之际。
整个长安乃至大宣开始了一场倒慕运动。
先是叩太庙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江南的几个解元越发坚定了朝堂黑暗的想法,先后在《花火》发表了《伐慕十论》,随着人们对时疫的恐惧,在大宣大火起来,只要有学生的地方,不骂慕容铧一句就不算跟上潮流。
“分桃断袖,出卖自己上位的小人也能开府仪同三司,苍天无眼!”
这是来自学界的不屑。
“钱花的淌水一样,封了多少地方,无视自由民众的心声,沽名钓誉,不过是几次都跟对了男人而已!”
这是同僚的鄙视。
“啥?tnnd,走到哪收到那儿,自己的地还要花钱买,他不是明抢吗,山里的土匪都不如他会抢!”
这是不明真相的黎民。
一时间,弹劾长兴王的折子堆满了皇帝条案,每天都有一波学生去跪孔庙。
“陛下,再不处置只怕这民意沸腾,这样下去,下次反的只怕就是陛下您了!”刘相说着,脸上是说不出来的灰心。
没有人做的能比慕容铧更好了,大宣的国库虽丰,但近半个世纪不曾间断的征战,实在经不起一次这种级别的时疫的赈灾。
但,千夫所指的现在,皇帝总不能一味的拖,皇权的金身再厚,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作践,他们总不能一个个人去解释这时疫很严重,没有长兴王大家可能都要玩完了。
“长兴王可有条呈?”
皇帝紧皱眉头。
“未有!”刘相自己才反应过来,朝廷,长安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长兴王却罕有的未见只言片语。
“拟诏,长兴王赈灾不力,罚俸三年,剥夺王爵,罢开府仪同三司,责令尽速剿灭时疫!”
“诺!”刘相摇头,皇帝虽保了长兴王,不,长兴侯,但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只要时疫没有除,二十几年的首相也只能是昨日黄花。
然而,十死九生的时疫能这样容易就消除了?
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这样的位置,能不揽事儿最好,他原本以为慕容铧是个聪明人,名满天下的权臣……
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厉害关系,就是把事儿丢给广王或者英王,再不济就是景安公主。人家都是天潢贵胄,怎么也除不了爵,才是对他整个利益集团最优解!
然而,他竟然接下了这个屎盆子!
想不到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样想的自然不止是刘相一个。
江南疫区
所有的属官担忧的看向小院,在前线的他们才最最明白这场时疫有多恐怖。
若不是长兴王的到来,英明决策,运筹帷幄,如此高传染的疫情势必要扩散至天下,这将是比天宝之乱更可怕的灾难!
然而,这样心怀天下的大人却被贬损,不公!
富贵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三十年了,他始终没有弄懂自家主子的心思。
“主上,不向圣人申诉吗?你自从来到江南没有一天不是在为时疫操心,亲赴灾区,甚至不惜为此染上时疫,如今生死未卜却有泼天的污水,这还是朗朗乾坤,这还是我们效忠的大宣吗?”
“富贵,慎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慕容铧竟然不在乎的将碗里的药汁浇在花盆里,咳嗽一阵,他对着侯在内室门口的富贵说,“长安的信件可到了?”
“三位殿下的都到了,像往常一样,还附有方子,另外还有一封封了火漆的辽东信件,信封上仅有一个路字。”
“给我吧!你去帮我盯着,务必不要再出岔子。”
“可是您的身体……”
“我贬了官连你也轻慢我的命令了?”
“奴不敢!”富贵领着众人下去了。
慕容铧打开写着路十一呈上的信,只见信上画着一幅马的小像。
却原来,如今这泼天的污名也有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