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奇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突然看到连城玉嘴角含笑，心中一动，问道：“连城，你是个什么意见？”
李文奇对连城玉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卫江南唯一从静江那边带过来的心腹亲信。
至于林学勇，就是个工程呆子。
李文奇是当了西州行署专员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卫江南别人都不带，就带这个连城玉，那肯定是有几分道理的。
此人平日里表现非常低调，从不多话。
就算是今晚上这个家宴，也只是主动给几位领导倒酒，多的话，一句不说，安安静静的。
连城玉微微一笑，说道：“专员，海兴秘书长对马忠民非常了解，对他的评价也非常中肯。这个事吧，我个人认为，马忠民在这中间肯定是起了作用的。”
“虽然这事真按他们的计划办成了，马忠民未必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但他心眼子小，肯定也是会掺和一把的。”
李文奇就笑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连城玉等于直接否定了裘海兴的判断，只不过说得非常委婉，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其中的关键，就在于那句话：马忠民不是最大的受益人。
官场上，能够上到马忠民那个位置的人，可能贪婪，可能阴险，可能偏激，可能斤斤计较，可能目光短浅，但唯独不可能是蠢货！
尤其马忠民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必定非常精通利益得失。
想要让他付出，那他一定会事先把可能的回报计算清楚。
往死里得罪李文奇和卫江南，但最终，获利最大的，却是别人，哪怕马忠民真的对卫江南恨之入骨，他也是绝不会冒那么大风险去干这种收益不成正比的事情。
连城玉说得对，马忠民可能会掺和一下，但不太可能是“主谋”。
“那你分析一下。”
反正是家宴，就他们四个人，李文奇也不拐弯抹角。
连裘海兴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什么冒犯。
连城玉端起酒杯，先敬了三位领导一杯酒，这才说道：“三位领导，我是搞公安的，凡事喜欢从破案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哈哈，这个思路不错……”
李文奇连连点头。
连城玉说道：“还是那句话，谁是最大的受益人，谁就是第一嫌疑人。”
“目前来看，如果陈谦和说的那些个条件确有其事的话，那么梁黎明李二金这帮人，就是最大受益人。”
卫江南插口说道：“这个很好判断，找他们谈一谈就知道了。既然要提条件，总是要当面跟我来谈才行的。这么大的一笔生意，靠人传话可不靠谱。”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连城玉笑着说道。
“我们先以此为基础来分析一下吧。”
“梁黎明李二金这帮人虽然是最大受益人，但他们不可能对地区的局势，往大里说，是对全省的局势了解得那么清楚。”
“直接冲着江南专员就来了。”
“那条横幅，是真正的杀手锏。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今天上午发生的这一切，肯定是被有心人拍到了的，搞不好，这条横幅会闹得天下皆知。”
李文奇和裘海兴俱皆一凛，脸上露出了极其凝重的表情。
他们倒还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不至于吧？”
“这么明显的诬陷……”
裘海兴迟疑着说道。
连城玉笑了笑，说道：“海兴秘书长，其实，有时候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让高层大人物知道，不管江南专员到了哪里，地方上都会闹腾，不安静。”
“想要败坏江南专员的口碑！”
“把某种标签贴在江南专员的身上……”
裘海兴恍然大悟。
这就是站位不够。
他始终只是一个副厅级干部，常年待在西州这种偏僻落后的地区，对于省级层面的博弈，已经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至于更高层级，那完全没有过任何接触，自然也就想象不到。
吴系为什么让徐兴凯中途转向，直奔青山而来。
那可是刚满五十一岁的正省部级实权实职啊！
以徐兴凯的身份地位，以及政治水准，绝不可能明着打压卫江南。那也太掉分了。
而且，就算他想要明着打压卫江南，也未必就能办得到。相反还会落人口实。毕竟他是省长，不是省委书记。
张庆文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呢！
甚至于，徐兴凯到任之后，都没有在任何公开或者半公开场合透露过对卫江南有丝毫不满的意思。
但这完全不妨碍其他人揣摩他的意图，主动为他效力。
明着不行，那就闹个群众事件，拉一条“大帽子”横幅出来，自然有人会用一种很合适的方法把这条横幅的高清照片送到高层大佬案前去。
而且是那些与苏秦系不对付的大佬。
“不仅如此，他们还生怕事情闹不大，所以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着文奇专员下黑手。”
裘海兴怒道：“他们就真的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吗？”
连城玉淡淡一笑，说道：“海兴秘书长，能有什么后果呢？”
“打人的，最后肯定会交出来。”
“要杀要剐，请便。”
“寻衅滋事，了不起判个三两年嘛。开矿的人，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只要价钱开到位，杀人案都有人敢平事。
“我以前在罗平搞公安，罗平境内有金矿。矿上那帮人，是个什么德行，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为了争抢富矿矿脉，他们什么事都敢做。”
“至于那条横幅，虽然非常的恶心人，但你要说他们犯了什么罪，还真不好落实下去。”
“所以，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的矿业公司股份，就是一个饵，把梁黎明李二金这帮横向霸道惯了的矿老鼠死死钓着。为了这么大一笔钱，不要说让他们拉一个横幅，打文奇专员一板砖，再过分的事儿，他们也敢去做。”
“总之到最后，一定会有人出来领罪。”
“也一定会给地区一个满意的交代，让地区领导都有个台阶下。”
听了连城玉这番分析，李文奇和裘海兴面面相觑，脸色变得又是凝重又是恼火。
卫江南却笑了起来。
“万一，我不走他们这个台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