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小时之后，张乐乘坐的京城牌照出租车，出现在奉天实验小学家属院楼下。
    张乐付了钱，拉着行李下车。
    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有一年时间，小区的变化倒是不大。
    楼下的小广场上，不少吃过晚饭的邻居，聚在那里山南海北的瞎扯。
    坐在一架小马扎上的老李头，无意中一抬头，恰好看到张乐迈步走进单元楼门的背影。
    “咦！”
    他的异样表现，被邻居宋大妈察觉到：
    “小李子，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呢？”
    年过五十的老李头，到了宋大妈嘴里，就成了小李子。
    没办法，谁叫人家资格老呢。
    今年七十的宋大妈，自打建国以后，就在实验小学教书。
    早就退休的她，是学校里最早的那批教师。
    老李陪着笑：
    “宋姨，我看着刚刚坐车进来那人，像是张老师家的小乐！”
    宋大妈是小区里的万事通，谁家的情况都了解一些。
    “张兴远的儿子，不是在欧洲踢球吗？”
    其他邻居七嘴八舌的开口道：
    “可不是嘛，听钱丽敏说，她儿子现在挣欧元，每年光工资就上千万。”
    “别听她瞎吹牛，钱丽敏就是爱显摆，上千万欧元，那不是比咱们学校里，所有老师加起来的工资都多。”
    “哈哈，老刘，你这句话却是说错了，应该是比咱们整个奉天，所有老师的工资，加起来都要多。”
    “不会是真的吧？挣那么多钱，钱丽敏和张兴远两口子，还窝在咱们这破小区，不去国外跟儿子享福？”
    “你还真信啊，谁不知道钱丽敏在学校里，就是出了名的爱显摆！”
    “嗳，我可是听说，学校副主任的闺女，好像要跟钱老师的儿子相亲！”
    “不可能，罗副主任的闺女，可是在跨国大集团上班，能看得上一个踢足球的？”
    “那谁知道呢，万一人家两个人，就看对眼了呢！”
    小广场上纷乱嘈杂的议论声中，张乐拉着行李箱，到了五楼自家门前。
    轻轻敲了两下门，屋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来了！”
    随着说话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系着围裙的钱丽敏，看到门外笑嘻嘻的张乐，脸上立马变了颜色，回头大声喊道：
    “老张，老张，快看谁回来了！”
    张兴远慢条斯理的沉稳声音响起：
    “谁呀，瞧你一惊一乍的！”
    钱老师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出声，给张老师一个惊喜。
    张乐笑着点头。
    老娘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拉着行李进屋，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张兴远，闻声抬头：
    “你是……小乐！”
    张乐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爸，没去楼下，跟你的老同事们聊天？”
    张兴远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小乐回来了？怎么没提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也好去接你。”
    张老师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不是很在意儿子回家这件事。
    跟他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钱丽敏，却从一些细节上，察觉到张兴远的内心，绝不平静。
    他最喜欢看的【体坛周报】，被老张直接丢在茶几上的水杯里。
    还有，张老师说话的时候，手指在无意识的搓来搓去。
    这些表现，都在说明张兴远对儿子的回家，心情同样激动。
    死老头子，装得还挺像。
    钱丽敏鄙夷的笑了笑：
    “你爸的那些老朋友，最近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他已经很少去小广场那边了！”
    钱老师是在回答儿子前面的问话。
    张兴远略显尴尬，瞪了妻子一眼：
    “别听你妈瞎说，我没去小广场，是因为最近年纪大了，不怎么爱活动。”
    老张说谎的时候，表情还是那么不自然。
    张乐也没戳破，将行李箱丢在客厅：
    “妈，有什么吃的吗，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饿死了。”
    钱丽敏立马一瞪眼：
    “张兴远，还不赶紧下楼，去超市买点好吃的，没听到我儿子说饿了么？”
    张老师苦苦一笑：儿子一回来，自己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张乐笑着摇头：
    “妈，不用买，我就想吃您亲手做的菜，满满的妈妈味道。”
    钱丽敏眉飞色舞，得意的瞥了丈夫一眼：
    听到没有，我儿子亲口说的，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
    就你整天事儿多，不是说菜咸，就是饭硬。
    钱老师开心之下，顾不得再找丈夫的麻烦，第一时间进了厨房。
    随着锅碗瓢盆一顿丁零当啷的奏乐声，钱老师给儿子做的爱心晚餐，终于新鲜出炉。
    “小乐，家里冰箱的存货不多，你先对付着吃一口，待会儿我叫你爸，去楼下超市多采购一些。”
    陪着儿子走进饭厅的张兴远，目光呆滞看着桌上的八菜一汤：
    “这也叫对付着吃一口？
    我记得过端午节，咱家的菜都没今儿多！”
    钱丽敏狠狠剜了一眼丈夫：
    “端午节做那么多菜干嘛，咱们两个老家伙又吃不完。”
    张兴远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盘子，又看了看儿子略显清瘦的身材。
    俩人吃不完，难道儿子一个人，比咱们俩还能吃不成。
    当然，张老师这句话是不敢说出口的。
    二十几年的夫妻，他非常清楚妻子的逆鳞在哪里。
    张乐没等坐下，伸手捏起一片火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妈，您切的火腿，就是香！”
    钱丽敏眉开眼笑：
    “香就多吃点儿，我儿子都饿瘦了！”
    张老师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了几下。
    那火腿，好像不管是谁切的，都是一样的滋味。
    比别人手艺更香的话，从何说起？
    你儿子要是胖成球，还能在球场上跑得起来吗！
    还有，小乐吃饭可以不洗手，别人就不行？
    张老师心里想的别人是谁，似乎不用多说！
    张乐自打在东瀛坐上飞机，一直到打车从京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早就饿的狠了。
    风卷残云般，钱老师做的八菜一汤，瞬间就报销了一半。
    儿子吃得香甜，钱丽敏更是高兴。
    “小乐，妈跟你说个事儿……”
    张乐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慢慢喝了一口：
    “妈，您说！”
    钱老师喜气洋洋的道：
    “这次叫你回来，是因为学校的罗副主任，有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