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不能只看级别，还得看权力和影响力。
    有的处长，单论实际权力恐怕堪比省部。
    而学校，管的是孩子的前途，医院，管的是自己和家人的健康，这都是人的软肋。
    领导干部也是人，再大的领导也不能免俗，在老师和医生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带有尊敬和恭维。
    校长和院长，才真的是见官大三级。
    今天这个局，含金量很高，每一个都是重要角色，而且也都很期待跟在场的其他人加深情感，所以大家经过短暂的寒暄，都放得很开。
    酒还没开呢，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在华夏，最牛x的，不是金钱，甚至不是权力，而是配置关系资源的能力。
    张华不愧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领导，很有眼力见，带领着李航端茶倒水，极尽周到。
    包间里不时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正在气氛不断攀升时，门又开了。
    领头的两人都五十多岁的样子，器宇不凡，自带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身后都各自跟着一个人拎包。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站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
    张华纳闷，这两人是谁？怎么那么大气场？
    梁江涛迅速迎了上去，道：“两位部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两人赫然是教育部副部长何平和卫生部副部长徐知山。
    梁江涛以前在发改委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开过会，但当时他只是秘书，没有说话的资格，因此没有直接交流过，今天终于能接触了。
    梁江涛在发改委那几年，各部位基本上都跑熟了，但主要是跟秘书和司局长。
    秘书是协调联络的，司局长是干活的，工作中对接交流的机会很多。
    但部领导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没机会直接打交道。
    “小梁市长，你在西州搞得很好啊，我最近可是满耳都是你的传闻！”教育部副部长何平笑着伸出了手，笑容如同春天般温暖。
    “梁市长啊，你这次关心支持我们卫生事业，是绝妙的点子，我一听就觉得行，绝对给你服务配合好！”卫生部副部长徐知山道。
    “两位部长真是折煞小梁了，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请求支持帮助的，您这么说，我只有无地自容了！”梁江涛道。
    众人寒暄一番，然后落座。
    关于座位，两位部长推让了好一阵子。
    他们都是副部长，卫生部和教育部旗鼓相当，两人可谓分庭抗礼，因此谁都不愿意僭越对方上首。
    又不能像开会一样，按照单位的排名坐，要是那样就简单了。
    要是像明清一样，两名官员相见，先比品级，然后比功名，再比年谊，可谓一丝一毫都乱不了。
    最终梁江涛提议，两位部长都不要谦让，就按照年龄来，谁的年龄大，谁坐上面，得到了两位的一致同意。
    可两人让的并不是上首，而是次席。
    换句话说，两人自觉地把上首空出来了。
    何平坐了二席，徐知山坐了三席。
    梁江涛看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哥虽然只是正局级，但毕竟是陈同志的贴身大秘，位置特殊，他们把上首让给大哥是应有之义。
    就好像梁江涛的秘书李航，如果跟西州市教育局副局长吃饭，虽然李航级别只是正科，教育局副局长是副处，但恐怕教育局长也会让李航坐上面。
    当然，大哥来了后，肯定也要谦让一番，这是华夏特色。
    如果让老外看见华夏人吃饭时争让位置，一定会惊掉下巴理解不了。
    看样子都快打起来了，可闹半天不是给自己争，而是为了让对方坐好位置，实在太奇怪了。
    真不愧是礼仪之邦，搞不了搞不了。
    张华是经历老了酒场的人，一眼就注意到中间的上首空着！
    这意味着，会有个地位更高的人要来！
    会是谁？！
    比两位副部长地位还高？！
    或者，是个老资格副部长？！
    张华感觉自己脑细胞不够用了，感觉今天的饭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别说刘姥姥进大观园了，他感觉自己连刘姥姥都不如。
    坐定之后，协和医院的副院长郭玉荣率先开口：“两位领导，今天我们姜院长本来要来的，可他在美国哈佛做学术交流，我受他委托来参加，想不到遇见我们的两位大领导，真是荣幸之至！”
    “哈哈，玉荣啊，咱们天天见面，就不客气了，刚才我还跟何部长讨论，你们现在究竟是听教育部的还是卫生部的，讨论了半天也没整明白，哈哈。”
    卫生部副部长徐知山显然跟郭玉荣很熟悉，说话也随便。
    原来，一直以来，协和医院都是卫生部的直属事业单位。
    这很正常，医院归卫生行政管理部门管理，天经地义。
    但今年五月，华夏协和医科大学正式更名为京城协和医学院，同时与水木大学合作办学，同时使用“京城协和医学院—水木大学医学部”的名称。
    这种改变，一方面是为了更加突出协和的科研和教学职能。
    也就是说，协和不只是一家医院，还是一所学校。
    另一方面，也为了弥补水木大学医学上的短板。
    水木的医学跟京大医学部比，差得太远了。
    所以把协和变成了水木医学部。
    这种体制下，协和就成了水木的一部分，进而就归教育部管了。
    所以，协和现在两个婆婆，作为一所医院，是卫生部管它，作为一所医学院，是教育部管它。
    这也是华夏的特色。
    别说协和搞不清，教育部和卫生部都搞不清，既要争，又要让，只能在实践中慢慢摸索了。
    “徐部长啊，不是郭院长他们听谁的，而是我们要争着给他们支持，两个婆婆有两个婆婆的难处，但也有好处，有两家疼爱，不更好吗？”何平副部长道。
    “说得好！”
    梁江涛率先鼓掌，大家纷纷响应。
    何平说完，看了看表：“咱们敬爱的林领导实在太辛苦了，这都九点多了，还得陪着领导，令人心疼啊！”
    “是啊，最辛苦的就是他们，像我们还能有个自己的时间，忙得时候紧一点，有张有弛，可是他们，陪着领导终日为国操劳，没日没夜的！”徐部长道。
    张华对官场极为熟悉，听他们的对话就敏感地感觉到，难道这个要坐上首的人，是领导秘书？
    一想到这样就释然了。
    如果是让两位副部长都如此尊敬的秘书，那肯定不是部长的秘书，部长的秘书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那会是谁呢？
    “呵呵，大哥给我发了短信，今天陈同志休息早，他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就能到。”梁江涛汇报着进度。
    “跟他说，不用急！”
    “对，慢慢来！”
    陈同志！
    这话如同闪电，在张华脑海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