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扪心自问，他算得上是真正的清官，从来没有收受过贿赂，甚至连购物卡、礼品之类的，也一律不收。
    他也非常憎恶贪官污吏，但是，他对查处冯家龙，包括之前查处朱迪，总觉得不自在，因为背后涉及了非常复杂的原因。
    当然，他也清楚，这种事情其实司空见惯。打击对手的最好方式不是消灭他的肉体生命，而是让他人神共愤、遗臭万年。
    “恨水，查处朱迪案，你立了大功。事实证明，你的领导力、执行力、战斗力都很强。
    冯家龙是江中官场地头蛇，有靠山，能耐大，而且比朱迪更狡猾，更难缠，你肩上的担子重啊！”
    还是像往常一样，关海龙亲昵地拍了拍李恨水的肩膀，鼓励道：“不过，也不用有压力，我相信你会很好地完成任务，有困难、有要求，可以随时和我说。”
    李恨水直截了当地说：“关书记，既然让我提要求，那我就斗胆说。
    我希望，在查处冯家龙后，能去省国安厅工作，请关书记多多关心。”
    关海龙笑了：“这么迫不及待去省国安厅？是不是想与兮兮并肩战斗？”
    李恨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恨水，协调你调到省国安厅并不困难，但我这个人惜才爱才，舍不得你离开。”
    李恨水态度坚决：“关书记，说实话，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纪检工作，有些事情与我想的差距甚远。因此，我想离开。”
    关海龙脸色一阴：“你理想中的工作状态是什么？”
    李恨水一吐为快：“有问题查问题，不掺杂其他原因。”
    关海龙不禁笑了：“恨水，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情看到的都是表象，背后都有复杂的原因。
    举个简单的例子，提拔一名厅级干部，理由都是能力突出，但其实，真是能力突出才获得提拔？
    能力突出的同志多着呢！有的人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真正的衡量因素是背景！能力强只是加分项。
    当然，能力强的衡量标准是什么？没有标准！因循守旧可以说是沉稳，拼命折腾可以说是创新。
    恨水，和你说这么多，就是让你知道，既然选择在体制内，就得接受体制内的规则，有些是明规则，有些是潜规则，但都是规则。
    很多时候，潜规则比明规则更重要。”
    关海龙说的不是大道理，而是大实话。
    这些李恨水也懂。但懂与接受不是一回事。
    李恨水说：“关书记，我还是希望在查处冯家龙后，能去省国安厅工作。我觉得我更适合国安工作。”
    关海龙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行，我答应你。只要将冯家龙拉下马，我就促成你去省国安厅，难度应该不大。”
    李恨水说着套话：“谢谢关书记关心。”
    在李恨水看来，关海龙之所以接受他的条件，不是因为他查处朱迪以及接下来的冯家龙有功，而是心存忌惮。
    朱迪掌握了很多关海龙的黑料，虽然有的被销毁，有的给了关海龙，但以关海龙多疑的性格，一定以为李恨水有备份。
    事实上，李恨水确实有备份。
    现在，关海龙在利用他，如果将来卸磨杀驴，李恨水不留一手，怎么应对？
    归根结底，关海龙无论是人品，还是官品，都不值得李恨水对他忠心耿耿。存有异心，也是间接保护自己。
    但既然答应关海龙，那就坚决查处冯家龙。
    离开关海龙办公室后，李恨水径直去了赵金山的办公室。
    李恨水当年在十室临时主持工作的时候，赵金山是副调研员，算是下属。
    现在，赵金山是案件监督管理室副主任，主持工作。
    正在埋头看文件的赵金山，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见是李恨水，连忙起身站起，叫了一声：“是李主任啊！”
    “赵主任，明人不说暗话，找你有事。”李恨水笑呵呵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赵金山要泡茶，被李恨水制止了：“赵主任，都是自家人，同一栋楼办公，不用客气。”
    赵金山回到自己椅子上，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正要递给李恨水时，忽然想起李恨水不抽烟，便自己点燃了，自我解嘲道：“李主任，还是不抽烟好啊！
    我戒烟几次，没戒掉。烟瘾特别大，一天一包烟都不够抽。做ct时，医生说我肺部都是黑的。”
    李恨水微笑道：“吸烟有害健康，最好还是戒掉。如果戒不掉，下次送你几条烟抽抽。”
    赵金山哈哈大笑：“李主任，你还是别劝我戒烟吧。
    有时候想，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最大的爱好，比如抽烟，都要戒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算了，哪怕少活几年，也不戒烟。”
    李恨水笑道：“是啊，既然戒不掉，那就享受爱好吧。”
    赵金山的说法，李恨水感同身受。
    比如，李恨水喜欢美女，其实，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美女，如果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闲聊几句后，李恨水将办公室门关上，开门见山地说：“赵主任，我也不拐弯抹角，认识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冯家龙吗？”
    赵金山一脸狐疑地望着李恨水，问道：“李主任，你是求冯家龙办事，还是要查处冯家龙？”
    李恨水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赵金山说：“要查冯家龙吧？冯家龙听说有大靠山，动他不是很容易。”
    李恨水故意问：“冯家龙的靠山是谁？”
    赵金山说：“听说是二把手。”
    李恨水故作惊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私下里有人说，冯家龙和朱迪一样，都是官场不倒翁。”
    赵金山说：“冯家龙很善于处关系，之前和莫啸天关系很好，与莫啸天的前任张远关系也不错。”
    李恨水说：“怪不得。赵主任，你这里有关于冯家龙的举报信或者问题线索吗？”
    赵金山笑道：“李主任，你算问对人了。我这里真的还有一些举报线索，有些是实名，但大多数是匿名。你可以参考。”
    李恨水大喜：“看来，我来找赵主任，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看来，我还是有点价值的。”赵金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我这人憎恶贪官污吏，但是，很多时候，明知道某人有问题，却不能启动调查，因为有人压着。
    有时候，领导又会点名道姓让你查处某人，一点问题线索都没有。查不出问题，那就找问题，要么鸡蛋里挑骨头，要么就是制造证据。
    比如，我知道，有个副厅级干部其实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最多也就是违纪，却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