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水在第二天八点半就到了针织内衣厂，来到方向明办公室的时候，供销科的晨会刚刚结束。
    那些供应、销售人员走出去的时候对尹天水好奇的看看，然后，仰着鼻孔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个年代供销科可是个香饽饽。
    供应和销售都是别人求上门办事的。
    厂里的产品除了外贸订单，内销的产品，都是统购统销。
    “方科长，我又来找你了。”
    尹天水很庆幸这个年代的信息不流通，他在国棉一厂搞出那么大的声势，要传回方向明这里，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个时间差，可以让他做很多事情。
    “尹老板？你--是来退货？”
    方向明见到尹天水，心情百味杂陈。
    看看看看，年轻气盛，一下子拿了两千件，才两天，就没有耐心了，肯定是来退货了。
    尹天水啥也没说，他一个人就在心里给下了定义。
    所以，他的脸上想挤出点客气的笑也困难，只是嘴角扯了下。
    尹天水淡淡一笑，见办公室已经没有其他人，从包里拿出一条红牡丹香烟，速度的塞进方向明的办公桌。
    “退什么货？我是来进货的。”
    他不客气的拉过一张椅子，大长腿微微伸展。
    “你这？是进货？”
    方向明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看抽屉里面突然多出来的香烟，又看着脸上浅浅淡笑的尹天水。
    “对，我兄弟多，他们见我做些小生意赚钱，都眼红了，就让我再来拿五千件短袖t恤衫。”
    尹天水笑的是那个云淡风轻，仿佛说的是五件一样。
    方向明的喉结急速的滚动着，脸部的神经也在快速调整。
    就是笑不起来。
    “尹老板。
    哦，小水。”
    他盯着抽屉里的香烟沉默。
    这香烟是小事，他在这个位置上，平常收几条香烟都不是事。
    其他的，就很难送到他手里了。
    问题是，尹天水的话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你是当真的？五千件可不是小数目，我们不会因为你拿得多就赊账的。”
    方向明紧紧盯着尹天水的眼睛，直视着提醒。
    “我知道。”
    尹天水拍拍鼓鼓囊囊的包：“钱我已经带来了。”
    “我们厂里还有一个规则，货出了仓库，一概不退的。”
    方向明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这个‘规则’是他刚刚想起来临时加的。
    主要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他是想把库存出掉，回笼资金。
    但是，仓库出货、退货会造成衣服的损耗，和人工的损耗。
    尹天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等一会你可以把这条规则写进合同里面。”
    顿了下，突然“啪”的一下，方向明狠狠的拍桌。
    吓了尹天水一跳。
    随即，一阵像是魔音的笑声刺激着他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老板，小水啊，果不其然，我没有看错你，少年出英雄，少年出英雄啊！
    哈哈哈哈······”
    尹天水差一点要去捂耳朵，他的听力强在这样的情况下吃亏了。
    “方科长，淡定，淡定！”
    他拍拍方向明的手安抚着。
    办公室门口探进来很多好奇的眼睛：
    “老方，啥事让你又抽风啦？”
    那人是财务科科长，和方向明年纪资历相仿，说话百无禁忌。
    “咯咯咯，方科长，难得又听见你那喜人的笑声，遇到啥好事了？
    一起分享分享。”
    那是办公室主任，年纪四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去去去，我这里谈正经事。”
    他把一个个脑袋不客气的推出去，‘嘭’的关上门。
    尹天水背着办公室门口，动静再大也没有回头看看。
    他不想认识更多人，必须低调。
    “方科长，我来进货是真，要拿五千件也是真，但是······”
    他把后面的话留着，看方向明的反应。
    方向明能坐稳这样大厂的供销科科长的位置，他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短时间就冷静了下来，其实，几千件衣服的生意他这里本来就是个小事。
    是他自己内心加戏，在失落又反转的情绪中激动了一把。
    “尹老板，我方向明做事喜欢爽快磊落，有啥话你尽管说。
    只要在我权力范围内，不损害厂里利益的，我们都可以谈。”
    他心里想的是，尹天水要压价了。
    庆幸前面总算是留了空间。
    “方科长，我尹天水做事喜欢正大光明，合作共赢。”
    尹天水自己不抽烟，口袋里却是一直备着的。
    他递了一支烟给方向明，看着办公桌上的火柴盒，拿着给方向明点燃。
    也不卖关子继续道：“你也知道，现在要做点小生意还是有很大阻力的。
    我们赚钱虽然光明正大，国家政策也在慢慢放开，就像方科长你，就十分欢迎和我合作。
    可就怕遇到那些混不吝，到时候来碍手碍脚，总不至于把家里长辈拉出去吓唬人吧？”
    方向明点头承认：“是的，我们大企业已经开始放开和个人做交易，只要合理合法。
    不过，下面有些人确实拎不清，做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也说不准。”
    “所以，我想和方科长做一个深度合作，我帮你把仓库里面的外贸库存全部吃掉。
    你给我一个合理合法的销售身份，怎么样？”
    方向明是震惊的，厂里仓库里面的外贸库存那可是有十一万件以上，真的可以帮他全部解决了？
    还有内销的次品，库存也有十多万件没有算进去。
    那厂里的资金就可以回笼五十多万？
    可能吗？
    这些可是积累了五年左右的库存！
    “小水，我不要求你全部帮我库存吃掉，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向明很是理智：“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尹天水认真的看着方向明，
    “我们签一份销售合同，我帮你厂里销售库存，你给我一个合法的销售身份。”
    尹天水考虑一下建议道：“比如私下签一份合同，时间从今天开始，到仓库里面我指定的外贸库存全部销售完毕终止。”
    方向明严肃的问道：“小水，你愿意来我们厂上班吗？我可以帮你弄到一个合同工的名额。
    到时候就来我供销科上班，处理库存的事我全部交给你，让你随便折腾。”
    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孺子可教也’！
    尹天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方向明，那一样吗？拿几十块钱工资，给你白嫖？
    他轻轻摇头，婉拒道：
    “我志不在此，和你做生意也是眼下暂时没有合适我想做的事。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给我几张空白工作证，名字我回去自己填写。
    厂里再给我开一张介绍信，证明我们是你们厂里的销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