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胜利家上梁的隔天晚上，方向明骑着自行车来找尹天水。
    “小水，我猜你肯定在家。”
    “老方？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尹天水奇怪的连问。
    有啥要紧事，让方向明热烘烘的天自己跑来找他？
    隔天才答应他的事，不会这样着急吧？
    他拿了毛巾，吊了桶井水，让方向明擦擦身上的汗。
    又把挂在井里的西瓜拿刀破开，拿出勺子，一人一半。
    “快吃，解渴又抵饿。”
    他把勺子叉进西瓜里，推给方向明。
    “不饿，不过确实渴了。”
    方向明不客气的捧着半个西瓜就吃。
    ‘听话听音’，尹天水马上明白，方向明还没有吃晚饭。
    “你吃着，我去后面让我大姐给你下一碗‘面疙瘩’。”
    擀面费时间，面疙瘩就简单。
    水烧沸，把搅拌好的面粉用筷子一条条的夹下去，汤水里加调料，就成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尹天水，方向明沉凝的眼神紧追着他的背影。
    突然觉得甜丝丝、凉爽爽的西瓜吃在嘴里不爽了。
    “唉······”
    忍不住叹了口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有烧完，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叹什么气。”
    尹天水调侃着在方向明的对面坐下来。
    那心事重重的样，这个时候找过来，遇到了啥难事呢？
    他奇怪的是，什么事会让方向明亲自找过来？
    方向明不说，尹天水也不会主动问。
    反正看着，就可以肯定不会是方向明家的私事。
    “再等个几分钟，不会饿到你。”
    尹天水笑着：“就面疙瘩，你不要挑食哈。
    有啥事，吃好再说。”
    他阻止欲言又止的方向明，自己捧着西瓜，示意方向明继续。
    “哧溜，哧溜······”
    两个人一口一口的吃着，尹天水的脸上，始终含着淡淡的微笑。
    他脑中转了几个圈，觉得他和方向明有牵涉的事，那就是前天说的签订合同、卖衣服。
    难道，有什么惊喜等着自己？
    尹玉玲的动作很快，一大碗面疙瘩，上面是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撒了葱花，滴了麻油，香喷喷的随风吹过来。
    尹天水连忙跑过去接了下来：
    “大姐，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我会收拾。”
    尹玉玲的眼神黯了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水总是会对她说‘辛苦了’，‘谢谢大姐’这样客气的话。
    “这点小事有啥辛苦的，以后不要和大姐瞎客气。”
    尹玉玲咪眼笑着说道。
    方向明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疙瘩，后悔自己西瓜吃多了。
    他干脆把碗推开一点：“凉凉再吃，正好我肚子松松。”
    最多跑一趟厕所放掉一泡水，肚子就松了。
    “小水，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就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方向明抹了下嘴角的西瓜汁，语气低沉了下来：
    “销售库存衣服的合同已经有人签了。
    签合同的那个人是和你一起卖衣服的沈静。”
    他拿出一份已经有针织内衣厂盖了公章的合同，递给尹天水看。
    尹天水说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沈静居然敢跳开他直接和厂里签合同。
    勇气可嘉！
    他仔细看了一下合同内容，疑惑的看看方向明，问：
    “那个郑凯是谁啊？怎么是他代表你们厂签的合同？”
    方向明苦笑：“他是供销科的人，是他联系到了沈静，刚开始被我拒绝了。
    也不知道怎么被朱厂长知道了，就让他暂代副科长职位，和沈静签了这份合同。”
    尹天水认真的问：“你又和领导唱对台戏了？”
    “没有，你说了我几次，我记着呢。
    就这事，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既然郑凯有朱厂长撑腰，我就干脆放权。”
    方向明跑了一次卫生间，洗过手，扒拉过面疙瘩大口吃起来。
    “总算是学聪明了，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领导开心，你少操心。”
    尹天水笑眯眯的拿过合同，嘴里夸着方向明。
    “嗯嗯，味道不错，以后我家里没人烧晚饭，就到你家里来蹭吃的。”
    尹天水‘呵呵’一笑应了下来。
    却是认真的看着合同的内容，惊讶的问道：
    “这个价格谁定的？沈静她还能赚到钱吗？”
    “哼，郑凯被朱厂长重用，也不知道他依据什么来定的价，那沈静竟然也没有还价，稀里糊涂的就签字了。”
    方向明的语气显得很不屑，口齿不清的回道。
    “那你也应该提醒沈静一声啊，这个价已经超过正品的统购价了吧？
    那可是真正的次品，怎么去卖？”
    尹天水奇怪的询问方向明。
    “我说什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等我知道，已经签好字，朱厂长亲笔批字盖章。”
    汗背心和圆领衫，夏季，是绝大多数男人穿的衣服。
    肯定是正品。
    那些内销的库存，和外贸订单不同，都是残次品，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质量问题。
    正品，在商场和供销社销售的价格：背心，两块钱左右一件。
    圆领衫，四块钱左右一件。
    而给沈静的销售合同上，背心的价格是一块两毛钱一件，圆领衫是三块一件。
    这是不合理的。
    这个价格，比商业局统购的正品价格还要高很多。
    就拿这个价格出去卖，挑剔的人恐怕还不愿意买。
    想在这个价格上赚钱，简直是异想天开！
    还有后面的这一条条霸王条款，按这个价格拿过来，就是尹天水自己去销售，恐怕也是贴了功夫白赚吆喝！
    “保证金两千块。”
    ‘一次性现金批发一千件以上，汗衫、汗背心各五百件’。
    ‘三个月清除库存十万两千件汗衫、汗背心。’
    ‘没有按期完成销售，保证金两千块没收，罚款一万元！’
    沈静，她到底凭什么底气把这份合同签下来的？
    况且，这些衣服要卖，抢的就是时间。
    现在快七月底了，不能一鼓作气在半个月内卖完，大热天过去，谁买？
    还三个月？
    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方，这个价格，这样的条款，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啊。”
    尹天水看了合同，不由得呵呵冷笑起来。
    “如果有你帮她想办法，能卖出去吗？”
    方向明慎重的问。
    尹天水冷嗤，反问：“这样的衣服、这样的价格，卖给你你会要吗？”
    当然，背心卖一块两毛钱一件，汗衫卖三块钱一件，只要疵点不明显，是可以卖出去的。
    问题是，这个价格，是针织内衣厂给沈静的价格！
    方向明呼噜噜的喝完面疙瘩的汤，满足的吐了一口气，抹下嘴，才开始解释：
    “合同是郑凯拟的，据说沈静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自己应承了。
    这沈静明明是郑凯引荐来的，照道理那混蛋会给她一个合理的价格。
    按照商业洽谈的规矩，也会留一个还价的空间。”
    方向明遗憾的摇摇头：
    “可那女孩子竟然没有还价，没有谈条件，就签了字。
    什么也不懂，也敢来签下这样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