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号至二十二号,三天时间,期末考试结束。
叶天水一把拖住吴平焘,去了他们大一刚开学一起去的小树林。
小树林里面的树已经长大长粗了很多。
这里位置高一点,又比较偏,凉风习习。
有人靠近马上就能够发现。
吴平焘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下面发黑,眼神,却是锐利晶亮。
“小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
叶天水是在和袁成说过话后改变的主意,决定考试之前不提孩子的事。
不去分散吴平焘的精力。
两个人自从上次在吴家认真谈过小杰的事后,在学校里这么多天,有空余时间谈论的,都是学习上的事。
叶天水慎重的点头:
“焘哥,我也不问你考试情况,你那么努力,肯定不会差到哪里。
我就是想······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原生家庭情况。
事出有因,请你不要介意。
也希望你是信任我的,和我坦诚告知。”
一般情况下,谁会愿意让外人来调查自己的家庭情况?
大家族里面藏污纳垢是免不了的,有些事暴露出来,甚至会危害到家族整体的利益。
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的交情不错,叶天水的出发点也是想弄清楚孩子落水的原因。
他仍然需要得到吴平焘的同意才能放开手脚去做这件事。
而且,还需要吴平焘全然的信任和配合。
否则,叶天水在做这件事时,如果吴平焘需要维护家族利益,有一点的不愿意甚至抗拒,就容易让两个人的情谊产生裂痕。
这不是叶天水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把话说在前面。
吴平焘掏出香烟点燃,知道叶天水是不抽的,特意站到下风口,靠在一棵树上,神色不知不觉间严肃了起来。
他认真的说道:
“小水,你想问知道什么就尽管问。
我一定知无不言。”
叶天水点点头:
“焘哥,上次我和苏叔叔说起小杰落水的事,才知道你妈她原来是你后妈。
弟弟妹妹也都是后妈亲生的。
这事既然是苏叔叔说出来的,肯定不会有假。”
吴平焘接口:“对,她--是我后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爸结婚了。
我自己的亲妈长什么样,只是从照片上看到,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天水:“苏叔叔说她对你很好,我几次看见你们相处的模式,你们平常的关系应该不错。”
吴平焘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仰天吐出一串烟圈。
眼神黑黝黝的看向叶天水,点点头:
“对,她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心里一直是把她当成自己妈的。”
“你是家里的长子,上山下乡运动中,你本来应该是去单位上班的。
结果却插队落户去了那么远的贫困山区。
苏叔叔说,那时候你和苏欣在谈恋爱,知道她去了那个地方,就主动放弃工作,自己去街道报名的。
是不是真的?
你真的是为了苏欣,为了爱情,心甘情愿自己去的那个穷乡僻壤的吗?
焘哥,我就是想知道,当初,你家里面有没有人给过你压力?
或者说,暗示让你放弃吴爷爷给你安排好的工作,万里奔赴义无反顾的去了山区?”
叶天水虽然知道那一场运动中,年轻人一直是狂热的。
他们抱着‘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到了农村,去实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梦想和理想。
吴平焘愣了一会,陷入了沉思中。
十多年前的事了,多少年轻人满怀豪情去了农村,可农村的艰苦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况且,那时候大多数地方缺吃少穿,肚子也吃不饱。
热情褪去后,就是无尽头的等待和盼望,煎熬的度过那一天天。
叶天水还算是生长在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出生就在农村,那些苦活累活,在他小小年纪的时候,也受不了。
更何况那些在城市里面长大的年轻人,一样都是花季般的年纪。
他见吴平焘没有马上回答自己,就找了两块石头搬到树下,拉了他一把:
“我们坐着说话,这几天考试怪累人的。”
叶天水是体谅吴平焘,他想问的话不是三言两语就结束的。
“当初,我爷爷费了心思给我安排到了海平区上班。
我准备去单位报到的前一夜,听见我妈在房间里面哭,声音并不响。”
吴平焘开始和叶天水,回忆叙述起那些他快忘记了的前尘往事。
“我爸在劝她,他们说的是我弟弟,他接到了下乡插队的通知。
我爸的意思,他会想办法把我弟弟调回京城。”
吴平焘想到那个晚上,知道爷爷给他安排的单位后,他是兴奋的。
那时候,他二十岁,高中毕业两年了,一直没有安排工作。
弟弟才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
不过,他爸和爷爷通过关系,把他弟弟安排下乡的地方换了,就在京城附近的郊县。
即便如此,他那个年纪,离开了一起插队落户的同学,孤孤单单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做父母的也是舍不得的。
吴平焘本来没有想到自己是可以顶替弟弟下乡的,他心里也是舍不得弟弟去农村吃苦。
可他妈的一句话无意中点醒了他:
“唉,如果平言到了平焘那个年纪,我就不用担心他了。”
那个时候的他,终究是年轻气盛,同样有着豪情万丈。
确实是他自己瞒着家里人自己去街道报的名。
因为他知道,如果让爸妈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果然,街道的大红喜报敲锣打鼓的送上门的时候,被他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妈也是眼泪婆娑的坚持要陪着他去街道,把名字换回来。
热血青年吴平焘怎么会答应?
就是爷爷来劝他,他也把爷爷劝回去了。
当知道吴平焘坚持要和自己调换,代替他下乡时,弟弟平言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哥,我也舍不得你啊。
你不能一个人去那里,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知道。
还是和其他知青一起去同一个地方,相互可以照顾,我们也可以放心一点。”
吴平焘忘记了,是谁第一个提到了苏欣的?
他和苏欣确实互相爱慕,但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结果,家里人一致同意,他去了苏欣插队的地方。
虽然不是在一个公社,但离得近。
不过,他记得他妈当时仿佛松了一口气,和他爸说:
“平焘和苏家女儿能在一起,正好能相互照顾。”
他听了,心里也是欢喜的。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对爱情向往过?
吴平焘和叶天水回忆着曾经那些个‘峥嵘岁月稠’的日月。
也谈到了他已经尘封了的点点滴滴往事。
叶天水细细的把吴平焘的叙述捋了一遍,才认真的问他:
“焘哥,也就是说,当初你并不是为了追逐苏欣和爱情,去的那个穷困山区?
如果不是你偶然之间听见了你爸妈的谈话,你没有打算去插队落户?”
吴平焘略微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没有,我爷爷给我安排的工作我很满意。
当初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人。”
“那,如果不是你弟弟建议你加入知青的队伍,提醒你苏欣也去了那里,你不一定会去得那么远?”
吴平焘这会想得时间久了一点,才回答叶天水:
“我爸为了给我弟弟换插队的地方,动用了关系的。
那里的领导应该了解我的身份。
现在想来,我如果去了那里,可能早就回城了。
而且,也不会倒霉的遇到那个变态的村主任和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