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白露与管淞跪地一拜。
“你们起身吧。”
白露满是久别重逢后的激动,管淞不敢久待,警觉地留意门窗外的动静。
梁婠没看站在面前的两人,只是定定瞧着怀里熟睡的小人儿,细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幼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软糯一团。
她一处处仔细瞧,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忽地低下头往白皙的小脸落下一吻,软软嫩嫩的。
白露疑惑看梁婠,这依依不舍的情形分明与昨晚收到的消息不同。
她眼角微红,声音发颤:“夫人,我们快走吧。”
听到走字,梁婠才抬头:“曦儿就交给你们了。”
她说着将怀中包裹的小婴孩送过去:“她识得辛嬷嬷和高昕,不会哭闹的。”
管淞诧异看过来:“夫人不走吗?”
白露秀眉蹙起,很是不解:“夫人为何不走?”
梁婠摇头:“并非是我不走,只是我如今身份不便,若同你们一起走实在引人注目,反倒连累两个孩子的安全,等你们离开之后,我会另寻机会离开。”
白露抱着曦儿摇头,坚决不同意:“这怎么能行,我们怎可抛下夫人!郎主若是知晓,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管淞心里明白几分,坚定道:“夫人请放心,属下等人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护送夫人与女郎去周国的。”
梁婠知道不说清楚他们是不会走的,于是耐心解释。
“高昕身份特殊,若再与我同行,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是护送他们先行离开。至于我,只要还在这儿,就算有人发现高昕的墓有问题,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可我要是跟着一起失踪,势必会引得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就不好办了。”
她停了停,又道:“何况此去周国路途遥远,万一在途中生出事端,搞不好一个都走不掉,倒不如分开行事,最好由我来吸引外人注意,确保你们顺利离开。”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皇帝已答应放我离开,自会有人护送我。”
梁婠说完将收拾好的小包袱递给管淞:“请你们务必将他们两个平安送去洛安,一路上能避则避,我亦不希望你们因此受伤。”
管淞与梁婠沉默中对视一眼,他们知晓夫人的脾气,她若执意不走,便是真的不会走,如此他们也只能将女郎先送去安全之处,再向郎主请示。
两人跪地。
“夫人万事小心。”
梁婠扶起白露,又小心翼翼摸了摸襁褓中熟睡人儿的脸,轻声道:“快去吧!”
两人躬身一礼,也不再耽搁。
梁婠站在院落,头顶明月别枝,满院子的月光清辉与桃花幽香,唯人一道影落在地面,显得有些寂寥。
曦儿一走,心就像空了一大块。
担心她睡醒后,一睁眼找不到自己,定是要哭嚎一阵的。
仅是想一想,心里就难受。
可为了他们的安全,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假使叫人知晓两国交战期间,皇后带着已故的二皇子投奔周国齐王,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院外有人望着那几个黑影离开才迈进门槛。
江惟身材魁伟,人还未走近,影子已先落入视线。
“娘娘要何时动身?”
他微微欠身,行事规矩。
梁婠望他一眼,并没立刻回答。
江惟恭敬等着。
他的任务极其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昨晚皇后要杀主上,主上非但没有怪罪,还命他亲自护送皇后去周国见齐王。
皇后是受周国指使行刺的?
江惟皱眉,就算他再木讷也看得出主上对皇后重视程度,再想到白日里皇后提起梁氏与薛氏时的态度,另外结合这些年旧事……当即否定这个猜测。
去周国交涉的?
“再过几日吧,这些天免不了辛苦你们。”
听得淡淡一声,江惟收起思绪,道:“臣惶恐,这是臣职责所在。只是,主上交代过要尽快护送娘娘离开晋邺,臣只恐夜长梦多,另生变故。”
江惟说得恳切,梁婠又如何不懂,倘若高潜死了,不知会挑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之战,届时晋邺未必不会陷入混乱,又如何能顾及战事,周国宇文珂定会趁势而下。
反倒给他提供壮大实力的机会……
梁婠拧着眉头,那是最坏的想法。
王庭樾既然能从仁寿殿得到高潜不久于世的消息,那必定是太后已经开始着手部署继位之事。
晋邺城内不安全,皇宫里更不必说。
梁婠沉吟片刻,道:“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吧。”
江惟也不再追问。
*
梁姣来的时候,梁婠正提着笔伏在案几上画桃花。
清风阵阵,吹落花瓣,竟成了一场桃花雨,惬意得很。
梁姣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便恨得牙痒。
她迈过门槛,咬着牙笑:“我们的皇后娘娘是带发修行吗?”
梁婠眯眼轻轻勾了一下唇,捏着笔抬眸看去,漆黑明亮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将军夫——阿姣,你怎么来了?”
她略一停顿,似乎又想起这院子没有别人,也不必再像宫里那般佯装不熟,难得还冲自己笑了下。
稀奇了。
梁姣可没忘当日与梁婧进宫时,她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不过是生了个公主,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看梁婠这副故作惊讶与无辜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笑了起来:“阿姣?呵,皇后娘娘现在又与妾相熟了吗?”
她没有行礼,直接迈着步子走上前,挑着眉眼看看案几上正在绘制的画,再抬头看看枝丫上的桃花,神情颇有些嚣张。
“呦,您这儿日子过得悠闲呢,谁家带发修行不念经诵文,却像您这般闲适小意?”
梁姣说着,眼光扫视一圈:“这是紫霄庵吗,妾怕不是走错了地儿,来到皇后娘娘的后花园了?”
她一说完,梁婠果然冷了脸。
“梁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目中无人、犯上逾距!”
梁姣早不似从前有所顾忌,她朝门口看一眼,又往四下瞅瞅:“怎么?主上不在晋邺,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吗?”
“你这皇后的架子摆给谁看呢?”
梁婠脸色一沉,瞧着她并不言语。
梁姣愈发得意,凑近一点儿,红唇轻启:“你猜你这个皇后还能当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