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将全体镇政府的机关人员分成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划定了工作区域,对工作区域内的每个居民进行走访调查,务求将最真实的诉求反馈上来。
为了表示同甘共苦,他以身作则,与周硕和吴南辉承包了一片工作区域,王辉和黄立川两个人都在这片区域之中,是公认的难点中的难点。
分工之后,他反复强调了要求。这项工作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完不成任务的,小组成员将受到降职降级处罚,公益性岗位人员则直接解除劳动合同。
公务员和事业编制人员的职务和级别,是与工资和绩效奖金挂钩的,而公益性岗位虽然挣得不多,但在乡镇,也算是个不错的工作。如此一来,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家也得拼命干活了。
“我知道,这有点不近人情,但没办法,市里就是这么要求我的,我只能把指标逐级分解下去。”林海郑重其事的说道:“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请假,三天以后,还在这里,我只要结果,不听任何解释和困难。”
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大家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交换着看法。
林海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最后落到了苏韵秋的身上。
跟昨天一样,苏韵秋还是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目光依旧清澈如水。
“未来几天的工作量可能会非常大,在正式开始之前,如果谁确实有困难,现在可以提出来。工作要干,但我不是周扒皮,该照顾的,还是会照顾的。”林海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落在苏韵秋身上的。
苏韵秋并没吱声,还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实际困难,都是家中有常年卧床的老人需要照顾,实在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工作。
林海听罢,立刻向王保林询问情况是否属实,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当即表示,这两个人不能完成的工作量,由他所在的小组承担。
二人非常受感动,表示一定尽全力完成,不给领导增加负担。
这个比较人性化的决定迎来了大家的好感,会场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但也多了几分温馨。
“还有人吗?”林海问道,眼睛还是看着苏韵秋。见她仍旧没什么动静,于是干脆直接问道:“小苏同志,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苏韵秋没想到林海会突然提问,冷不丁的有些紧张,愣了片刻,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他.....还在医院......”
“你的情况我了解过,怎么样,有困难吗?”林海平静的问道。
苏韵秋轻轻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说道:“我.....没问题。”
“嗯,很好,如果有,可以随时找我。”林海说道。
苏韵秋默默的点了下头。
“那就这样,事不宜迟,废话少说,马上开始行动吧。散会。”
三千多户居民的走访工作随即展开。
这项工作听起来很容易,可真正做起来才知道,难度还是非常大的。由于之前的对立情绪比较严重,导致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度降到了最低,表现在接受走访调查上,就是压根不予合作,而且,还有人暗中散布谣言,说是政府在耍手段,明里是走访,暗中却是对各家各户进行摸底排查,为即将开始的抓人做准备,这个谣言散布得很快,影响也很深,许多群众远远的看见镇政府的人来了,便直接关上了家门,任凭你好话说尽,照样大门紧闭,置之不理。
半天下来,几乎所有小组都遭遇了吃闭门羹的现象,而林海这一组尤为严重。
按照事先划分的区域,全镇核心区域的一百多户居民都在林海小组的工作区域内,这片区域的居民绝大多数都在镇子里有生意,家境相对较好,也是反对建设垃圾处理厂呼声最高,态度最坚决的。镇中学副校长王强的家和黄立川的家都在其中。
在走访之前,林海和两个小伙子商量了下,决定采取先难后易的策略,可连着去了几家,别说叫不开门,甚至遭到了暴力驱赶,如果不是林海及时制止,双方险些发生肢体冲突。
没办法,只能重新研究方案了。
三个人决定换个思路,放弃先难后易,而改为先易后难,从外围开始,待取得一定成果后,在与那些态度强硬的住户接触。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林海与周硕和吴南辉是分头行动的,三个人各自选中了一户人家。
林海选的是一户在镇子里做种子生意的,该居民的店铺位于镇西北角,位置相对比较偏,门面不大,而且也不是黄王两个大家族的。
这家人姓孙,登记资料显示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老婆早年病故,目前家里还有个老娘,已是将近九十岁高龄,种子商店的生意一般,每年能有个三四万块钱的收入,勉强可以维持生活。
他到了老孙家门口,却见卷帘门落着,抬头朝二楼看了下,两个窗户也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他走过去,轻轻敲了几下门。
与之前吃闭门羹不同,这次卷帘门缓缓打开了,但只升起一半便停了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探出头来,冷冷的问道:“干嘛?”
林海笑了下:“大爷,我是区政府的工作人员,想和您聊几句,可以吗?”
老汉哼了声:“没必要的,我没参与闹事,你找别人吧。”
“这和参与闹事没关系,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下,您对在盘峪口建设垃圾处理厂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我没看法,更没建议。建不建的随便。”老汉的态度依旧冷淡。
林海想了想:“大爷,我能进去说几句嘛?”
“不能。”老汉直接拒绝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林海也不恼,他弯腰往屋子里看了看,笑着问道:“您经销什么品牌的种子呀?”
老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不着边际的话,也没多想,便将经销的品牌如实说了,其实,这种农村卖种子的小店,一般经销的品牌很杂乱,什么都有。
要说起种子,林海也算是半个行家。
由于父亲早亡,他自小就担起了家中的很多农活,即便参加工作之后,每年的春耕和秋收,都要回家帮忙,说起来,也就是今年因为工作调动的缘故,才没干活。
这还不算,他刚入职的时候,按照规定是要在基层锻炼一年的,正好被派到县种子管理站,负责种子的推广和监管。虽然时隔多年,但谈起种子的优劣和选择,相比一般人,还是在行得多。
“您销售的这几样都不行啊,产量差不说,而且,抗病虫害的能力也差,盘峪口主要种植的经济作物,粮食和蔬菜的种植量本来就很少,你得卖点精品种子,搞这些大路货,怎么能赚到钱呢!”
一番话顿时引起了老汉的兴趣,他想了想,把卷帘门又升起了些,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海,试探着问道:“精品?啥叫精品?”
林海随口说了几个品牌,都是国内比较知名的大型种子繁育中心的产品。
老汉听罢,摇了摇头道:“那些都太贵了,我小门小户的,拿的货少,享受不了批发价,没什么利润。”
“这好办啊,我给你联系下,保证最低价。”林海笑着道。
老汉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明显将信将疑,林海见状,拿出手机,当着老汉的面拨打了黄岭种子管理站站长的电话。
虽然和站长没什么交情,也多年没联系过了,但听了林海的要求后,站长还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切他来搞定,到时候和几个大的经销商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价格让到比批发还要略低些。
“海儿,当初你在种子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如今发达了,可别忘记咱们这些阶级兄弟呀!”站长讨好的说道。
林海哈哈大笑:“好说,等机会你来东辽找我,一切我来安排。”
站长受宠若惊,略微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我跟经销商说一声,反正你那边用量也少,压不了多少货,让你家亲戚直接来找我,不用给钱,先赊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