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在当地人口中,一直都叫金银山。这是因山上羊滚崖的洞中藏有金银财宝而得来的。
金银山有财宝的传说流传了二百余年。直到现在还有三三五五的人,潜入山洞寻宝。但大多数人都是有去无回。而有幸回来的人,后来也闭口不谈财宝的事情。
久而久之,关于金银财宝的传说,就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龙门阵。
何方跟着他父亲何首乌第一次进金银山,就发现了财宝的线索。
那天东边才泛起一点儿白,父子俩就从卧龙村出发,沿着走蛟河逆流而上,走了足足一个白天的时间,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了羊滚崖前。
羊滚崖是一处南北走向的断崖,坐东朝西。崖最高处约有百丈,即便是稍矮处,也有约六十丈高。一条约一丈宽的瀑布,从断崖矮口飞泻而下,发出轰隆隆地巨响,在崖底冲刷出一个大水潭。
崖壁陡峭,像巨斧从天劈切形成。就连善于攀岩的野山羊都会掉落,故名羊滚崖。
令人惊奇地是,如此险峻的崖上,却有七八个洞口。崖下不知何人何时开凿一串石窝,大小刚好放下一只脚,蜿蜒错乱地通向低处的一个石洞。
何首乌对着看不尽稀奇的儿子说:
“方娃,天黑前,我们走那条小道,到洞里歇夜。”
何方转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太阳离着远山还有一人高,阳光照的整个崖壁一片金黄。他父亲身影在这金色的背景里,格外暗沉。
何方走到河边,打算捧一些水,给父亲解渴。
他蹲在河水边,双手正准备捧水时,突然发现水里的沙石中有金黄色的东西。他伸手把那东西抓起来,在河水中涮涮,竟是一把油菜花颜色,造型精致的鱼形梳子。
“爸,你看。”
何首乌正用衣袖朝脸上扇风,听到方娃的话,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顿时便愣住了。
“拿来!”何首乌急切地朝何方挥手说。
何方把滴着水的金色梳子递到何首乌手里。
何首乌查看着这玩意儿。这梳子小巧,造型却奇特。如鱼背的梳背刻着鱼鳞。梳齿像极了鱼腹的小刺。遗憾地是梳子尾端断了两根梳齿。
他越看越激动,忍不住用一口黄牙使劲儿咬了咬鱼嘴形梳头。然后赶紧拔出,睁大眼睛瞅着。
质软,有印。
他发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心也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方娃,你在哪里捡到的?”
何方顺手指了指刚才捧水的地方。
何首乌赶紧跑了过去,弯了腰,两眼望着哗哗地河水搜寻着。
“爸,你找啥子?”
何首乌立即朝何方打个手势,说:
“方娃,快,沿着河两边上下再瞅瞅看。”
“哦!”
何首乌两眼放光,弓着背,逆着河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找去。
何方也立即沿着河水向下找去。
很快,天就黑了。山里响起了鸟兽渗人的叫声。
何方从下游跑到他爸身边,说:
“爸,该歇了。你到底在找啥?明儿亮了再找吧!”
何首乌大汗淋漓,脸色依然发白,眼里失望和惊喜交织。
“方娃,我们回村。”
何方反问:
“不是到洞里歇夜吗?”
何首乌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宝贝梳子。他突然担心起来。这金银山盗匪横行,要是被土匪搜到这金梳子,两人的命都难保。
“快走。”
何首乌没有解释,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催促说。
这山路崎岖,又黑灯瞎火的。何方担忧下山的安危,说:
“爸,歇歇再走吧!这大晚上路上不好走。”
何首乌心里掂量了一下,大晚上下山,路途确实凶险。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脸望了望四方碑山上。山上有座四方道观,他与观中吴道长很熟。
“那去去四方观歇夜。”
何首乌语气坚定。但这话音刚落,在他前方的路上,突然串出四个身影。
“嘿,何家的,都这个天了,你还下山?也不怕摔断了那把老骨头!”
一个低沉戏谑的声音传来。
何首乌内心立即一阵胆寒。过去几十年,这声音倒是听了百十回。这是金银山匪窝里的二当家,王三彪。
说话间,王三彪走到了近前,黑乎乎的看不清彼此的脸。
何首乌身体有些哆嗦,暗里把手里的宝贝往兜里揣。
“哦!是王三爷。刚上来,这还没找到什么东西。”
王三彪摸摸何首乌肩,没背篓也没背袋,疑问:
“我说,以往的这个时候,不管是背篓还是布袋,你都装些草药野味啥的,今天怎么啥都没有?”
何首乌被问得紧张,“哦哦”地支吾着,一时答不上来。他这样的吞吐,王三彪顿时生疑。他一把抓住何首乌的脖子,逼问:
“何家的,是不是有东西,背着我藏起来了?”
何方见他爸被揪住衣领,赶紧叫了一声:
“爸。”
王三彪听这嫩娃子的声音,问:
“这是你儿子?”
何首乌点点头。
王三彪松了何首乌,又一把抓住何方的辫子,拧过来这小子的头,
“龟儿子哎!知道我是哪个吗?”
何方不止一次听他爸诅咒过金银山的二当家王三爷,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只是他不敢作声,也不敢反抗,双手只好护住辫子。
何首乌也赶紧抱住王三彪的腿,不停地哀求:
“王三爷,他还是个孩子,求你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王三彪抬脚一蹬,何首乌被蹬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
何方见状,血气上涌,就要跟这个不止大一圈的王三彪拼命。
“哟!你这青勾子娃娃还想跟爷爷比高矮。”
说着,王三彪拳脚相加,把何方也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乌老梢,捆了,带回去,添个人丁!”
王三彪对着身后的随从说道。
“要得!”
那叫乌老梢的随从回应了一声,立即走过来,伙同另外两个人就要捆绑何方。
何首乌拼尽全力,扑在何方的身上,乞求王三彪说:
“王三爷,饶命啊!王三爷,饶命啊!看在这几十年我给你送药送肉的份上,放过我儿吧!放过我儿吧!”
王三彪直接说道:
“你这龟儿子精壮。我带回山上了。”
那三个随从把何首乌拉开,七手八脚地就开始捆何方。
何首乌救子心切,紧急之下掏出了那把金梳子。
“王三爷,这个你拿去,把儿还给我。”
夜色中,王三彪只看到半跪在地上的何首乌,一只手正向他支着。
王三彪伸手摸到何首乌手里的东西。当他感觉到这不及巴掌大的东西冰冰凉凉还挺沉时,心里陡然来了兴致。
他立即叫来随从,点燃了明火。借着火光,他看清了这是把金色的梳子,顿时眼睛也直了。
王三彪在手里把这金色梳子把玩一番。他身为土匪,金银瓷器字画物件自然见过。但是如此贵重精巧的东西,少见啊!
这姓何的打猎采草药倒卖点儿山货,能置办得起这金梳子?他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心里立马就想到了传说中的财宝。黑暗中,他露出了贪婪凶狠地脸色。
“哼哼,这是哪里来的?”
何首乌不敢撒谎,只好如实说:
“日落前才从这河里捡的,我和我儿本想再找找,看看还能找到些其他的。这一耽搁,就到天黑了。本想急着回去,就遇到王三爷了。”
王三彪哪里相信何首乌这套说辞。这姓何的常年在山里转悠,王三彪越想越怀疑这何家老头儿是不是找到了财宝。
他缓缓地走近何首乌,冷不丁地就是两巴掌打在何首乌的脸上。
“这东西能在这河里捡到?你当我是小孩儿!你要是不告诉我实话,今儿我这刀可要沾沾血气。”王三彪一边说着,一只手一挥,随从就递过来一把砍刀。
何首乌脸火辣辣地疼,耳朵也是嗡嗡地响。他看见二当家手里拿了家伙,隐约听到“血气”二字,自然想到了杀人的场景。他颤抖着说:
“王三爷,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真话啊!”
王三彪并不相信,握刀的手一扬,刀把就拍在了何首乌的脸上。
何首乌只感觉大脑一阵嗡嗡,眼前一阵发花,倒地就没有知觉了。
乌老梢俯下身摸了摸何首乌,低声对王三彪说:
“昏死过去了。”
王三彪不耐烦地让他把何首乌弄醒。
何方吓得嚎啕大哭,那哭声在山里回响着,听着也渗人。
王三彪把刀架在何方的脖子上,一手紧紧卡住他的脖子,发力恐吓说: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放你们了。”
何方立即停止哭喊。一双乞求的眼睛紧盯着黑暗中王三彪的轮廓。
“这梳子是哪里来的?”
“就在这河里捡的。”何方赶紧回答。
“你个小崽子,不说真话,我骟了你。”
王三彪提着刀,刀尖就顶在了何方的胯下。
“王三爷,王……三爷,饶命啊!饶命!”
何首乌刚被河水浇醒,就听见王三彪要对独子动手,挣扎着爬起来,又抱住了王三彪的大腿。
“何家的,你再不给我说真话,你何家的传家宝就留不住了。”
“我赌咒发誓,我说的是真话!”
何首乌万般无奈,一手指天,对着天就说。
王三彪依然不信,将刀举过何方的头顶,做出砍头的动作。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何必赶尽杀绝。”
黑暗的树林中,这声音让王三彪及其随从顿时一阵惊慌,纷纷拔出了刀,向四周戒备。
何方颤抖着身体,向四周张望一番。只有人声,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