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众人阴森森洞府中。
唯一的一扇小窗,一缕阳光斜落,不急不缓。
李初一就坐在光影中,认真看着手中那页纸张,缓慢而又恬静。
他继续看下去。
‘李道友,你是否觉得我这赌注,下的有点大了?’
‘那无数的人族,他们大多寿不满一百,其实这些事,本与他们无关的。’
‘但是,你状态似时常不对,时好时坏,当时那种情况,估计你也会让人族去填‘字仙负面’吧,且,无人能阻止你。’
‘既然如此,这万般恶名,我先替你担一些。’
‘不客气。’
看到这里,李初一莫名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深吸口气后,抬头朝着窗外望去,看着那阳光万里,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看下去。
观火说了很多,就如街边遇到一个热心肠小哥那般,絮絮叨叨的。
提到了一些修行事,也提到了一些让人忍俊不禁之事。
其中有一件,就是当年中了那女子钱字仙,‘钱可通神’之术的事。
‘李道友,你也中过那术,如此看来,我等也是同病相怜。’
李初一嘴角,缓缓漾出一抹笑意,似观火正坐在自己对面,叹着气,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模样。
‘李道友,估计你看到这页纸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既然这般,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不无不可。’
‘大概情形,就是当年,我在凡间游走时,心情大好之下,摘了路边一颗普通野果。’
‘刚吃下一口,就是那彩衣女子钱字仙,从一旁站了出来。’
‘她一副山大王模样,说此山是她开,此树是她种,摘了她的果,就得办她的事。’
‘哎,那‘钱可通神’,是真的无孔不入啊,若不是同为字仙,真的难以防范。’
‘不过好在,她也没让我干什么离奇之事。’
‘只是让我自封记忆,修为,如一个凡人那般,在尘世中混迹百年而已。’
‘百年罢了,弹指一挥间。’
‘最开始的时候,我成了一普通年轻人,干着普通活计,最大的兴趣,莫过于提着箩筐,在山涧中拾一种丑螺。’
’此螺虽丑,却是肉质雪白,味道鲜甜。’
‘只是有一次,偶然间,在一汪泉眼般,遇到一只受伤白狐,其生六尾,当时化作凡人的我,觉得很是稀奇。’
‘见它奄奄一息,于心不忍之下,便是附近寻得草药,悉心为它包扎。’
‘并将背后箩筐中拾得的丑螺,剥壳去肉,供它食用,恢复元气。’
纸页上,观火叹了口气,‘哎!’
‘我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
‘只是那之后的三年中,每次我到那片山涧中时,便是那六尾白狐,眼巴巴一路跟着。’
‘我拾得的丑螺,也大多入它腹中,且它还挺爱干净,要将螺肉取出,用溪水清洗。’
‘就这样日复一日,似乎它每次,都会等着我到来。’
‘有时候,我坐在山间,它也坐在我身旁,一人一狐,直至夕阳西下。’
‘约莫过了三年,一个午后,它就站在山林中,盯着我看了许久,直至一阵山风忽起,它随着风,归入深山之中。’
‘我知道,它应该是伤好的彻底了。’
纸页上,观火继续娓娓说着。
‘在那之后,又是三年过去。’
‘按我那世百年凡人寿元来算,也是有二十五六了。’
‘十里八村媒婆,来了一茬又一茬,我家那矮矮的门楣,被他们踏坏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我并不打算娶妻生子。’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般平淡的,一天一天过下去。’
‘只是某一天,一个阳光灿烂,夏风轻柔的午后,我在院内搭了张竹椅,正在小憩。’
‘忽然间,门外锣鼓喧天,震撼天地。’
‘也是这时,我家院门,被一个白发苍苍,盛装打扮的老媒婆,砰的一声推开了。’
‘当我起身时,这才看到,门外早已人山人海,更是百里红装,盛况空前。’
‘正在我呆愣之际,一个一袭嫁衣女子,缓缓从轿中落下,一步一步,穿过层层叠叠光影,穿过那重重人群。’
‘步履摇曳着,就那么朝我走来。’
‘她揭开面帘,阳光落在她睫,美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微笑着,翩然一礼道:女子姓白,仰慕公子久矣!’
‘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的,得了个送上门媳妇。’
李初一看到这里时,不由觉得好奇。
观火不是中了‘钱可通神’嘛,可是这故事,从描述来看,听着挺温暖美好的啊。
只是,这纸上笔迹,看完一句后,才会出现下一句。
李初一摇了摇头,又是看了下去。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个美佳人,更得了成山嫁妆,自然羡煞旁人。’
‘不过,我却是并不开心,因为我并不想娶妻。’
‘我和她讲过多次,能不能和离,不想耽误于她,可惜无果。’
‘但即使这般,我依旧止步于礼,哪怕同床,我亦丝毫不敢逾举,只是快速入睡。’
‘有时候,她亦会幽怨望着我,说喜欢孩子,很多孩子。’
‘每到这个时候,我便只能慌忙离开,宁愿睡那柴房之中。’
‘就这样,晃眼之间,六十多年过去了。’
‘而我,也是成了一个白发苍苍老者。’
‘只是她,容貌依旧那般美,似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不过,她看向我的目光,时常带着怨意。’
‘我知道,与她夫妻多年,我这般冷淡,确实是对不住她,这我认。’
‘而又过了几年后,我已是即将百岁。’
‘躺在病床上,进气少,出气多,已经是弥留之际。’
‘这时,她进来了,换上了当年初见时,那身红嫁衣,依旧那么得美,只是看向我目光,怨意依旧。’
‘她坐在床边,道:你可知,我为何姓白?’
‘当时作为一个快百岁老人,更是将死,脑中灵光乍现之下,很多事情,都是想通了。’
‘我瞬间强起身子,瞪眼道:你……你是那只白……’
‘可是,我话未说完,便是被打断。’
‘她站了起来,面上容貌瞬间变幻,变得漆黑,丑陋无比,好似裹了一层重重叠叠厚壳。’
‘她怨声道:没错,还记得当年你捡的那成筐成筐丑螺嘛,我就是丑螺之母。’
‘我虽丑,但是内在肉质雪白,所以我姓白。’
‘这些年来,本来是想和你生子,谁叫你当年吃了我那么多子孙,想知道你看到自己的孩儿也是只螺,你会作何感想!’
‘可惜,你是个油盐不进的。’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云中人洞府之中。
李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