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语地看着陈大刚。
霍岩的性格要更直接很多,尽管情绪不外露,眼神里的鄙视也已经遮掩不住了。
陈大刚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就有些暴露了内心的自私,只是事到如今,当年的事都已经酿成了今时今日的悲剧,他也没有什么丑非遮不可了。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我们这个心态特别自私,特别丑陋,对吧?也不看看自己孩子是个什么德行,怎么好意思去耽误人家学习尖子生的前程!
这话我们二十年前就听过,老师也这么说,那个男孩儿的爸妈也是这么说的……」
陈大刚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当初犯这个糊涂,也有赌气的成分……谁让他们狗眼看人低的!我们女儿不光要活着,还得活得好,活得体面!
到时候看看到底是一个死了的尖子生更好,还是我们女儿过得更好!」
「所以你们支持洪新丽去怂恿武子衡自杀?」霍岩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实在是有些没有办法保持淡定,皱紧了眉头。
陈大刚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有歧义,连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要是但凡知道孩子要做这种事,于公于私我也得拦着她!
当年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不会把好端端的生意都给前功尽弃了,现在也不会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们属于咎由自取,活该,但是我们两口子也算是被那件事给害得不轻,我们怎么会明知道还不过问呢!」
宁书艺对他的这番话倒还是有几分相信的,一来事到如今在这些事情上面撒谎毫无意义,二来就像她之前提到过的,作为生意人,频繁的搬家到陌生的城市,很显然是会伤及根本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洪新丽怂恿武子衡自杀这件事的?」她问。
「在武子衡那孩子死之后……」陈大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到底还是会忍不住感觉有点心虚,微微低下了头,「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孩子偷偷跑出去,是她从外面回来,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一看到我们两个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俩这才觉得事情不对,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觉得被武子衡一家给看扁了,所以赌气,想要跟武子衡一起吓唬吓唬他家,让他爸妈成为被人指责的‘罪人"。」
「那为什么选择让武子衡喝防冻液?她自己为什么没有喝?」
「她就不知道那玩意儿是防冻液……」陈大刚提起这些,忍不住有些懊恼,「我买的是进口的那种防冻液,上面都是外文,说实话,我自己都看不太懂。
当时我家里头用的洗洁精也是进口的,也是满瓶身外文,俩东西颜色差不多,丽丽她就以为车库里的防冻液是大瓶装的洗洁精。
她说以前看过别人闹自杀吓唬家里头,就是喝的洗洁精,喝完之后满嘴吐泡沫,看着挺吓人,去医院洗洗胃就好了,所以就从车库里自己偷拿了两瓶。」
「既然她觉得喝了以后只是吓唬人,根本死不了,为什么武子衡喝了,她没喝?」霍岩对陈大刚的话并不是特别相信。
「她说她害怕喝下去恶心难受,所以想先看看武子衡喝下去之后是个什么反应,让武子衡先喝……」陈大刚的声音不由自主降低了许多,他也很清楚女儿当年的行为是一种什么性质,「没想到武子衡喝下去之后,很快就不对劲了。
具体怎么个不对劲法儿我也不知道,孩子当时太害怕了,没有说明白。
她一看武子衡那个样子,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儿,自己也不敢喝了,跑回家来。」
「她没有给武子衡打电话叫救护车?你们知
道之后也没有?」
「没有,我们不能打这个电话啊!那到时候武子衡家里不就要赖上我们了么!」陈大刚这会儿完全代入了自己当年的处境当中,「如果叫人家说我们女儿教人自杀,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不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么!
万一武子衡家里非要她一命抵一命,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们冒不起那个风险!」
「你就没有想过,别人家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如果当时你们及时打电话叫救护车,人说不定还能救得回来,就不存在什么一命抵一命了么?」宁书艺问。
「我没有想过!」陈大刚懊恼地回应,「我承认这件事丽丽做得不对,但是那个武子衡难道就没有过错么?
他自己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小子了!还学校里的什么学霸!他自己难道不长脑子的么?!
那丽丽让他喝,跟他说喝了肯定死不了,他就信?!
他不是学霸么!怎么学霸还认不出来那包装瓶上写的外语!
丽丽说,他们是在一个公园里面,那不是公共场所么,我们想着说不定有路过的人会发现他,给他打电话叫救护车,谁能想到他那么倒霉,谁也没有遇到。
后来我们都没有吭声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看到丽丽跟那个武子衡一起去的公园,武子衡的爸妈还把我们闹成那样。
我们因为这个,自己孩子的姓名身份都不要了,顶着远方亲戚家孩子的学籍身份跑去外地上学。
我们两口子这么多年来担惊受怕,小心翼翼,根本不敢远离丽丽一步,生怕她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又要做出什么让我们兜不住的事情来。
我的生意,一次一次换地方,最后也做不下去了!
二十年前我家就住着将近两百平米的房子,开着几十万的车!
结果这些年生意也没了,为了给孩子换身份,落户口,老本儿也贴得差不多了。
现在一把年纪,我们还住着破旧的小房子,还没来得及跟着女儿沾点光,现在女儿也死了……
所以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们已经后悔了!打从丽丽出事到现在,我们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办法重来,我们也算是付出了代价。
现在家底也没了,女儿也没了,难道你们还要对我们老两口定什么罪名么!」